宋從心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她便反應了過來,楚夭恐怕是以武入道。這一類的修士本身有修真的天資,但年幼時并沒有被挖掘出潛能。這一類人或許會因為根骨不凡而走上武學之路,自行領悟了納炁的方法或是有了別的什么機緣。在筑基步入旋照期后,他們便成為了散修。
散修沒有正統的傳承與師門的指導,因此會在某些方面表現得異常的“偏科”。比如楚夭,她就不會仙門最基本的御氣術。
不過“李郎”又是誰宋從心面無表情地想著。
“李郎是咸臨國的尚方令,全名李開平。”好在楚夭也知道眼前兩人是自己唯一的希望,雖然沾滿了狗血,但她倒是知無不言,“李郎原在宮中司掌器物制造與擬寫圣旨。他是宣懷王的近侍,但先前不知何故突然被宣懷王剝奪官職,下了大獄,說是要秋后問斬。我去救他,他卻不肯跟我走,只交給我一個東西,說讓我一定要把這個東西給帶出宮去”
宋從心聽到宣懷王之名,心里重重一沉“咸臨帝都中究竟發生了何事”
楚夭搖了搖頭“我不大清楚,但是只知道京城氣氛很凝重,以仁善為名的宣懷王不知什么緣故手段突然變得極其酷烈。除了李郎外,朝堂大半的文官都被下了大獄。宣懷王明令禁止民間妄議朝政,一經發現皆判大不敬之罪。而那些文官之所以被下獄,似乎是因為詩文字句有什么不妥這個我不太懂,但李郎說過,苛文政,滅言路,國之危欸。”
宋從心仔細地詢問,發現被下獄的文官大多都是科舉選拔出來的人才,一部分是世家子弟,不過因為這十年間各大世家本就遭遇了重創,大多都沉寂了下來。禁止平民百姓妄議朝政到并非不能理解,無非便是封建統治者的“愚民”、“疲民”、“虐民”一類的政策。但連文官都“苛文政,滅言路”,這是要大興文字獄的節奏
宋從心冷聲道“仙凡有明確規定,君王不得阻止子民開悟。如今的凡塵,想來沒有履行自己的承諾。”
“有這種規定”楚夭詫異道,她來自凡塵,不通仙家之事,但卻清楚凡間之事,她想了想,道,“開悟這事情太籠統了,怎樣算開悟擁有自己明確的思想便算得上開悟。但在凡塵,平民百姓整日勞作,賦稅極重,苦讀十年書卻因出身之故只能成為商賈的文房先生或開一家私塾。而且對于朝堂而言,百姓擁有自己的思想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嗯你知道宣白鳳公主的重罪之一便是讓百姓識字嗎”
宋從心愣怔了一瞬,隨即面色微變,她聽懂了楚夭的言下之意,也明白了貴族究竟是如何鉆天景百條的空子的貴族階級不阻止百姓開悟,貴族階級只是加大賦稅,拔高紙張價格,擠兌平民出身的文人,毀掉他們的晉升之路久而久之,就連平民自己都生出了“讀書無用”的想法。因為你書讀得再好也無法尋真問道,最終還是要進入凡間官場,而若是無法養活自己,平民又為什么要傾盡一家之力去供一人讀書呢
對于貴族階級來說,他們觸犯天景百條了嗎沒有。賦稅是治理國家的重要政策,紙張造價是市場所需,與平民出身的官人相爭是立場之別。科舉是君王為了培養只擁護帝王的政治團體,天生便和世家出身的官員相斥,打壓政敵而已,天道還能為此一道雷劈下來不成
若是出了賢明的君王,懂得打壓世家的力量提拔另一個群體也便罷了。然而一個皇朝但凡出了一個昏君,再好的政策也會付之一炬。
封建時代搞愚民政策的原因是為了君王治世的安穩,曾有一句俗語“少不看水滸,老不看三國,女不看西廂,男不看紅樓”,其意就是“少時不可生意氣,老來不許有野心,女人不可逐愛情,男人不許忘功名”。對君王而言,思想的控制便代表著社會的穩定。
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便是愚民政策的擁護者,他曾在理想國一書中提到“高貴謊言”,即讓子民們相信“上蒼在鑄造統治者時摻入了黃金,鑄造佐政者時摻雜了白銀,鑄造平民時則融入了銅和鐵”,而后他又強調了“銅鐵當道,國破家亡”。
能改變這種局面的方法唯有子民開悟,在宋從心前世那個信息爆炸的時代,知識并不掌握在少數人的手里。當統治與管理階級的一切政策都無法蒙蔽百姓的眼睛,當更多的人能夠發出自己的聲音,當人們能用知識走出屬于自己的天地,一個相對健康的社會群體結構才會成型。
雖然其中依舊有許多需要面對與解決的問題,但比起封建制度下單方面的剝削與一國興衰盡系于君王之身的波折,至少民眾還能發出聲音。
“但是宣懷王應該知道,他若直白地以不許百姓識字給宣白鳳定罪,他便已經違反了仙凡條例。”
千年前人皇曾經說過“知識是好的,所以我的子民都應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