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雪暖等待那張謝豫親手書就的檄文墨干之后,取過檄文走向兄長,由著身披銀甲的兄長抓過謝豫的手,就著鮮血在檄文底部摁下拇指印。
“不去找密信也沒關系嗎”宣雪暖看著檄文,問道。
“沒有那種東西。”坐在輪椅上的文常侯微微偏頭,眸光平和地看了過來。
女子雖然面容枯槁,但依稀仍可見昔日清麗秀致眉目,此人正是十年前駐守咸臨國門桐冠城的謝家軍師,謝秀衣。
她以一個雙手交握放在腹前的姿態端正地坐在輪椅上,寬大的廣袖與層層疊疊的高領嚴實地遮蓋了她的身體,水紅色繡衣的下擺比尋常衣物還要長出一截,輕飄飄地迤邐及地“謝豫雖然狂妄,但不會蠢到留下這等話柄。所以,即便真有這么一封密信,他讀完后也必定毀掉了。”
謝豫聰明卻不用于正道,恃才傲物,自視甚高,最終便也敗于自己的狂妄。
“他就是篤定謝姨你不會殺他,畢竟他是朝堂欽封的郡守,我們駐軍于此還能說是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但若是殺了郡守,就是坐實謀逆之罪了。”宣雪暖撩了一把高束的長發,十四歲的少女已經出落得娉婷窈窕,冷艷高挑,“若不是京城消息遲遲不回,早就該殺了他的。過目不忘的才能卻拿來私自刻錄城防布圖,當真該死。”
謝秀衣闔眼輕笑,另一旁的少年郎歸刀還鞘,手指抵在唇邊吹了個口哨。很快,便有兩名沉默的將士自外間走來,朝三人抱拳行禮后便目不斜視地將謝豫的尸體拖下去了。全程表情沒有半分變化,更沒有對城主死在軍師的帳中流露出絲毫的異樣。
“你說謝豫該死,那不妨說說,他為何該死呢”謝秀衣溫柔地注視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兩個孩子。他們是宣白鳳公主的嗣子,宣雪暖與宣平沙。
白鳳公主一生曾有過兩位駙馬。第一位駙馬雖對公主有情,卻難以忍受妻子常年征戰在外、久久不歸,后來在白鳳公主一次凱旋而歸時提出納妾之事,轉頭便得了白鳳公主親手寫下的和離書;第二位駙馬是沖著公主皇太女的身份去的,一心盼著宣白鳳榮登大位后能分得半壁江山,后來因為仗著駙馬的名頭殘害平民、侵占良田,被白鳳公主親手處決。
兩樁親事都不算美滿,再加上白鳳公主常年在戰場上奔波,難以有孕。因此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白鳳公主從戰場上撿回了兩名雙胞胎棄嬰。
在神州大陸,雙胞胎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一陰一陽的龍鳳胎更是如此。有些地方將其視作祥瑞,有些則將其視作災厄。
宣白鳳公主在那次戰役中身受重傷,不得不帶著奇襲部隊遁入叢林。兵疲意阻之時在一棵巨大蔥蘢的樹木下勉強歇息了一晚,次日醒來,卻發現樹木已經枯萎死去。碎裂開來的樹干空洞里躺著兩個呼吸淺淺、赤身裸體的嬰孩,而包括宣白鳳在內的諸多傷重將士竟在一夜間痊愈了。
眾將士認為這是祥瑞,白鳳公主覺得奇詭,但兩個孩子暫時也看不出什么來,身后的軍隊卻的確因為這神奇的境遇而士氣大振。因此,在白鳳公主帶兵橫繞叢林奇襲敵軍大后方并獲得全勝后,在一個冬雪消融、塵埃落定的清晨,她在三軍將士的面前為兩個孩子取名“雪暖平沙”,并將之收作嗣子。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這些年來白鳳公主也將兩個孩子視如己出,完全是把雪暖平沙當做繼承人來培養。
身為一身榮辱皆系于君主之身的下屬,謝秀衣本該規勸白鳳公主重視皇室血脈。皇權爭斗自古殘酷,生身骨肉尚且如此,更何況養子乎但很可惜,謝秀衣自己便是個離經叛道的性子。她與白鳳公主年齡差距懸殊,幼時也差不多是被半大孩子的白鳳公主帶大的,因此她不覺得血緣能代表什么。謝豫體內倒是與她流淌著相同的血脈,可如今,還不是與她背道而馳
“叛國者,不該死嗎”宣雪暖疑惑道。
“太寬泛了,不妨詳說。”謝秀衣笑意盈盈,白鳳公主七年前失蹤,生死未卜。當時年僅七歲的宣雪暖與宣平沙基本是她一手帶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