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扯起麻皮褶皺的老臉,露出一個笑“而就在那時,人神做出了抉擇。他斬落了惡神的一段分枝,奪回了那根牽系所有人命脈的繩索。他以自身為錨,拉拽住那些熒燭般上浮、實際卻沉沉下墜的生命。”
“在混沌中墮落為魔物的子民們重新找回了為人時的自己。人神告訴他們,即便早已面目非昨,他們也可以擁有一顆人之心。
“一顆浸潤血淚與傷痛、卻也永不屈折的人之心。”
老兵早已老眼昏花,他蒙了一層灰翳的眼眸卻似乎還能溯回當年的情景。
人神自高天走向大地,那裹挾著風雪氣息的一席白衣,手持著足以撕裂蒼穹與大地的長劍,直面著滿城早已化為鬼魅魍魎的百姓。
老兵不知道該如何以言語去告知孩童,那個人的出現對城中百姓象征的意義。
“他的出現就像熹微的晨光,他讓熔爐中絕望的螻蟻意識到,那些苦難并非無法跨越的天塹,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并非不可戰勝的災劫。
“他讓熔爐中的生靈想起自己是人,而不是別的什么東西。”
“我知道阿姆告訴我,我不是真的小貍花,因為小貍花不愛吃糖果,也不會說人話”翻來覆去抱著自己肥大尾巴一通亂啃的貍貓舉起一只爪子,靈魂的強度與的異變掛鉤,脆弱純凈的孩童即便墮落為魔物也只會化作這般幼弱的生靈,“所以阿姆說我是人,而不是小貍花”
“沒錯沒錯。”老兵笑得見牙不見眼地揉著貍貓的肚皮,“即便形貌已被扭曲,我們卻仍然留存著清明的自己。”
“阿耶阿耶,你說人神一身白衣,是不是像那個人一樣呀”蹲在老兵頭上的三花舉著爪子,指著遠方。
老兵聞言抬頭,昆蟲的復眼剝奪了他對顏色的感知,但卻賦予了他更為敏銳的嗅覺與黑暗中視物的能力。然而靈魂的異變讓他茍延殘喘至今,衰老卻也無可避免。老兵白蒙蒙的視野中只捕捉到幾道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人寬袍廣袖、脊梁筆挺。不知為何,那背影竟讓老兵早已隨時光黯淡消逝的記憶擦拭一清,令昔日的舊影逐漸變得鮮明。
“像。”老兵張了張嘴,“確實像啊”
將要離城的人踏過黃土,在老兵與孩童身前走過,甬道上方而來的風送來一絲山花的香氣。
老兵心想,確實很像,但還是有些不一樣的。那位滿身風雪,這位卻好似佇立于春花爛漫的山野。
即便如此,老兵依舊舉目遠眺,目送著那道熟悉的背影逐漸遠去。
目送著她,自大地向高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