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從心笑了笑,這并非是喜悅的微笑,唇角勾起的每一寸弧度都沾染著辛澀“但你愛她。”
是,吾愛她,吾等愛她。女孩們都仰著頭,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宋從心,因為從未有人愛過吾等,所以吾等要愛她。
人世不愛她,吾等便代替人世愛她。吾等當然愛她,就像吾等愛著自己一樣。
活女神之間的命運相系,靈魂共鳴。
宋從心聞見了熟悉的血香,看見女孩們的衣服上洇染出深色的血跡,她看見一滴不知是淚還是血的濁水從女孩的臉頰上滑落,破碎在祂們腳下的花海里。宋從心下意識地伸手去接那顆隕落的淚滴,然而突然卷起的花瓣兒卻拂開了她的手,女孩們也突然消失了蹤影。
幻覺一般的,宋從心看見了江央以及拉則,渾身是血的江央緊緊地擁抱著拉則,再也不會放開那般用力。
“明覺之神封存在神殿之底的最后一縷神念,大怖救渡度母一直都在注視著你。”
“就像你注視著拉則一般,祂也一直注視著你。”
“所以”宋從心抿了抿唇,“你還愿意,誕生嗎”
就像一片雪花融化在水里,周遭的雪景漾開一層細弱的霜意。宋從心不知道蟠龍神最后究竟會做出什么選擇,但她至少要讓祂知道,“拉則”并不是不被期冀降生、不被珍重的生命。有人在暗無天日的冰湖中注視著祂,有人會不顧一切地擁抱祂,有人會窮盡所有代價撫摸祂的傷疤。
蟠龍神,還會愿意作為一個“人”而降生于世嗎
宋從心在花海中盤腿坐下,放空思緒之后,底座如鳳凰焦尾的琴便突然浮現,倚在她的腿上。蟠龍神不愿見她,但祂一定還在這里,還在某處凝望著她。宋從心不知道應該如何與祂交談,但在塵世尚且蒙昧、文字未能誕生的年代,曲樂是人們互表心意、抒情交心的方法。
紅塵究竟有哪里值得一赴的呢宋從心自己也不知道。
活女神自幼便被迫離開父母,被囚禁在神殿中苦行,她們不被允許表露悲喜,不被允許貪戀人世的光陰。她們在痛苦中誕生,在痛苦中死去。
宋從心勾動琴弦,心隨意轉間,琴音便如流水般潺潺而來。
烏巴拉寨的村民們活在無憂無慮的世外桃源里,如同被豢養圈禁的羔羊,一生都不知愛恨別離。他們不知道漆黑幽暗的神殿中埋藏著多少具陳年的尸骸,不知道所愛之人早已遠去。他們一生懵懂,甚至無法像阿金那般勇敢,在生命的盡頭里最后擁抱一次自己的摯愛。
悲涼哀婉的琴音,浩然隱痛的怨意,這是紅塵,這是人生。
高高在上的神子與祭司背負著罪孽與秘密,是為虎作倀的惡鬼,是助紂為虐的害獸。本該是世間最為虔誠的信眾,卻像隱藏在暗處的老鼠般竊來幾許浮薄的光明。無神可奉的神子背負著前人留下的惡業,守望著遙不可及的隱秘。
一無所有之時,唯一支撐他走下去的竟只剩下他人的幸福、他人的笑臉,可笑而又荒唐。
苦澀是凄冷的風雪,滔滔不絕的海嘯,大地的震動與噴涌的火山。
生命被天地的熔爐焚燒,血肉的磨盤將肢體碎裂,靈魂在痛苦中發出的絕叫與嘶喊。
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干戈日尋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苦我怨氣兮浩於長空,六合雖廣兮受之應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