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從心是舍得放權的人,她將情報門的組建交予他人后便不再過問。等到第一批情報交到宋從心手中時,宋從心才錯愕地發現那些自愿成為斥候的義士竟是抱著必死的覺悟為她效忠的。普通人易容被抓容易露出馬腳,所以他們偽裝身份時采用了最決絕的方式。這些探子削薄了面骨,磨掉了指紋,用啞藥毀了嗓子,他們甚至拋棄了過往的名姓,連親族站在自己對面都不肯相認,義無反顧地投身到大業之中。
宋從心一開始得知此事時頗為震怒,以為情報門的管理者逼人就事。但一通排查下來后才發現,這些義士竟然都是自發行事,沒人逼迫他們。
查清真相后,宋從心沉默了很久。她在上清界長大,險些忘了這是個“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的時代。
這是一個為報君恩能吞碳漆身、流盡血淚只在恩主仇人的衣袍上劃幾刀的年代。
凡人沒有移山倒海的偉力,但他們迸發出來的狠勁卻讓宋從心都覺得觸目驚心。她一直堅信應當以利馭使下屬,卻忘了這世道也會有人為義而死。
她不能對那些慷慨赴死的義士們說“這是錯的”,若他們付出一切卻換來一場說教,那將是何等的痛苦宋從心所能做的,是利用好他們的犧牲。
宋從心閉了閉眼,全神貫注地聆聽線人的情報。
轉世至今,宋從心覺得自己也變了許多。
埋在天殷國內的暗樁是三年前布下的,線人帶回了十分重要的情報,比姜嚴口中套出來的情報還要詳盡不少。線人告知宋從心,姜國君確實積勞成疾,纏綿病榻多年。目前朝中掌管實權的是姜道君姜恒常,但線人卻發現,姜恒常看似與長老閣多有摩擦,但她所做的事基本都是長老們默許的。
“姜道君與長老閣對立,但長老閣并沒有將姜道君視作敵手。天殷國的實質掌權者并非姜國君,而是姜家大長老陰氏。”
線人的情報,與明月樓主贈予的情報對上了。姜家長老閣之首,大長老陰守安,一位低調無名的分神期修士。雖然這位姜家大能隱姓埋名,無論上清界還是元黃天都早已沒有了他的傳聞。但根據明月樓給出的情報,姜家大長老陰守安是天殷國的開國功勛之一,早年追隨若水神妃金鳧帝,后幫扶金鳧帝之獨子。他建立了長老閣,定立了天殷最初的律法,可以說是天殷立國的基石。
但這位大能,在如日中天之時急流勇退,辭別繁華,隱于幕后。自那之后,無論是大小儀典還是天景雅集,陰守安都不曾于人前顯露行蹤。
對于陰守安,即便是明月樓也只能調查出這樣簡陋久遠的情報。
線人陸陸續續又說了很多,譬如天殷各地的糧價略微上漲,疑似災年不良商賈囤糧;天殷各郡供奉的祭物遭山匪搶奪,定山王奉命帶兵平叛,護送其他隊伍入京,因此沒能及時調兵折返;近年來神舟各地爆發戰亂,中州受外界所擾,被姜家鎮壓的氏族與前朝舊部都有復叛的跡象,刑天司玄衣使授命代天子巡察,鎮壓叛亂
“原來如此。”宋從心思忖道,“辛苦了,這些情報十分重要。”
探子矜首斂眉,面巾遮擋了他大半張面孔。但聽了這句平淡的夸贊,自認嚴刑拷打也能面不改色的青年一時竟難掩動容之色。
“還請尊上指明迷障。”探子再次垂首,他們受命調查天殷國內支離破碎的情報,但他不知道尊上能從這些情報中看出什么。但尊上目光長遠,眼界非凡,所能看到的東西必然比他們看見的更為遼廣。探子不惜厚顏相求,只有學習歸納這其中的道理,下一次調查情報時才能更加精準穩當。
宋從心不知線人心中所想,但她不吝指教“姜道君與定山王,意在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