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在這時,拂雪才會意識到,天殷確實是一個擁有信仰的國家。
拂雪觀望那些壁畫,她看到一些赤裸著上半身、頭上綴著鳥羽和樹葉的人跪在地上。他們高舉雙手朝向天空,似乎在向上蒼祈求著什么。她看見這些人圍繞著一輪赤日跳舞,赤日被朱砂涂抹了與眾不同的顏色。然后,拂雪看見了一個人,他站在烈火中,與一具白骨相擁、共舞。
紅壁畫中唯一出現的色彩便是紅色,紅色的太陽,紅色的火焰,紅色的繩索。
拂雪偏頭望去,紅色的繩索橫亙了整幅壁畫,向深處蔓延。更多的故事隱藏在神廟的內部。她邁步欲往深處去,就在這時,拂雪耳邊突然捕捉到異樣的喧嘩聲。
拂雪回頭,朝不遠處的街道望去,那里不知為何圍了一圈的人。
活在這里的人們是渾噩無知的,他們看不見發生在自己身旁的異樣,會忽視那些違逆常理的詭秘他們不會意識到人不能離開城池是怪異的,不會意識到幺兒的年紀不應比長子大,不會意識到“瓶中美人”是達官貴人對人彘的可悲代稱他們不會意識到回到自己身邊的家人都已死去,他們口中遠行的離人才是現世的生者。
他們沉浸在一場荒謬虛假的美夢里,夢里不會有悲傷、憂愁、困苦,只有溫暖、美好,以及駐留在時光中不變不移的回憶。
永久城中永樂長留,這里不會出現任何“異常”。因此,喧囂與吵鬧吸引了拂雪的注意。
“紅色,怎么會流血呢”
“是不是時候到了”
“啊,是這樣嗎真可憐,太可憐了”
“是這樣,原來是這樣他被,遺忘了”
拂雪側身步入人群,周圍群眾平靜安詳的面容上出現了如出一轍的悲憫。
一位約莫二十來歲、黑瘦精壯的男人匍匐在地上,他捂著嘴,口中發出“嗬嗬”的氣音。鮮血似潰堤的洪流般源源不斷地涌出,這讓人看上去像個被戳破的牛皮水囊,咕嘟嘟地往外冒著血水。他的牙齒脫落了下來,掉在地上,男子伸手去撿。但是當他撿起一顆,便會有更多的牙齒落下,一顆接一顆,像滾落在地的珍珠。
不對。拂雪擰眉。
“啊啊”男子似乎被不停脫落的牙齒整得有些煩躁,他將手伸進自己的嘴里試圖將搖晃的牙齒扒下來。他似乎覺得,這樣就能得到解脫。拂雪看著他手指在牙齦上粗暴地刮過,七八顆牙齒成排脫落
。但是很快,男子裸露的紅肉中又冒出白色,長出新的牙齒。然后,再一次生長,再一次脫落。
生長的疼痛與刺癢讓男人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躁動不安,想一勞永逸地解決這突如其來的刺癢。他張大嘴巴,將四根手指探入口腔,用力掰扯自己的牙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