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知道已不必再說,因為她已經看到了安德魯的掙扎,這無疑是在表明他對自身自我的一種堅持。黑衣的青年居于天上,他俯視著下方,極輕地嘆了口氣。
他手中大書的一頁輕微地抖動起來,上面只有他能看到的紅色占據了其中的一半,而另外的一半,則是虛浮般的白。
他看向愛麗絲,耳邊黑晶石的耳墜上閃過一抹幽光,他清清淡淡地開口“或許我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不該在最開始的時候,在你的名字寫不下時,依舊決定去執行原本的計劃。”
但行動局中的那份資料又太過重要,如果不是身為領柱的他親自出手,恐怕沒有辦法將其從中帶出。而這,還是在他們的局長不在的前提下。否則的話,他是絕對不會那般輕易犯險的。
每一位能夠使用“禁忌”力量的人,都不是可以被他們忽略輕視的。真知會之所以能在現今的異化界中獨占一頭,究其原因,就是他們首領的手中,有著一件可以與其它勢力相匹敵的禁忌詭物而在其之下,他們每一位領柱,都還差上那么一點。
愛麗絲抬頭,她的發絲在風中被吹動,她就站在這里,存在感卻一點也不輸于黑衣的青年,她抱著小熊,聲音清脆道“你與我之間,并無仇恨。但也沒有其它。只是我不該踏入這里,而你又不該在這里布置你的劇本而已。”
黑衣青年沉默了一下,然后,他斂下眉目,他的眉眼十分細長,在眼尾處又微微往上一挑,這讓他不愿將任何人看在眼里的冷傲之色上,也添上了幾分疏淡。
他身后的“安妮”歪了歪頭,面上的笑容詭異又怪譎,湊近了聽,或許還能聽見那種木制關節轉動發出的“咔嚓”聲。
他忽而看向安德魯,在那張書頁化為齏粉后,這仍在面對著他的騎士已經許久沒有動過了。目視著他,他輕聲開口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騎士無法回答。但他的行動還是表明了他的意圖。之前的那番掙扎只有他自己聽見,無數自己熟識的人將他包圍起來,他們俱都在勸他放棄,甚至到最后,都有人開始唾罵起他來。
他的脊背彎了下去,手中的斧子也好似瞬間有千斤重,他的這具身體也背叛了他,它在對自己說,接受安排有什么不對你的記憶、你的軀殼、你至今為止的過往、乃至“安德魯”這個名字,不都是他給你的嗎沒關系的,他并不會扼殺你的思考,你的選擇仍是你自己做出的,畢竟
如果你不是“安德魯”,你又能是誰
他忽然張開懷抱,沒有聲音,但另二人卻俱都聽到了他的“怒吼”,他開始驅策起白馬,憤怒而決絕地往前沖刺而去。
這是一片冰冷的戰場。惡獸化成的黑影將周遭的一切都包圍住,在高天之上,“神明”和他的“女偶人”正俯視著下塵,而就在其中,只有“安德魯”一人在孤獨地沖鋒。他的反抗不是為了誰,也不是因為被愛麗絲說動,他只是為了他自己,為了他自身驕傲到不愿被掌控的自我,為了從此往后的自立,為了他靈魂上,綻開的那朵花。
黑衣青年張開雙手,他手中漂浮著那本黑色封皮的書。他看到那張半紅半白的一頁抖動得更厲害了,他看著安德魯從地上沖鋒而來,沒有人打斷他,黑衣青年是在穩固著什么,而愛麗絲,則像是將舞臺交給了這一幕真正的主角。
那匹雪白的馬甩首長鳴一聲,在奔至最高點之時,它沒有猶疑,也沒有踟躇,反倒是加快了速度,躍向了空中。時間仿佛停止下來,它與他定格在圓月的背景下,顯得是那么的渺小,卻又能震動人心弦。
黑衣青年終是嘆息一聲,他手中的那張書頁潰散開來,化為無數晶瑩的粒子,在夜色中消弭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