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計你應該看了我這幾年的作品,可能還看不上。”樸秀元擺手讓想解釋的后輩先聽著,“我其實也看不上,這不是賺錢么,總得吃飯,總得養家,得活下去啊。我跟你講講我這些年,你聽聽看,聽完再看,我們能不能再聊聊。”
“當年我也是得到過光州電影節推薦的新人,不過那個電影節我估計你都沒聽過,現在也早沒了,總歸當年我也算小有才華。但文藝片你也知道,不賺錢,就是做個夢。夢醒了,日子還得過,本身女導演就有限制,長時間沒工作,家里催著結婚,我也就結婚了。婚后有了孩子,在家困了兩年。”
“孩子好不容易能撒手了,又碰上孩子爹沒了,我得養家啊,去刷盤子總沒有當導演賺得多。當導演,又是拍電影工資最高。早些年不少拍電影的都是這個幫那個派養著,他們給錢最實在,現款,不壓賬。有那么幾年,我主要給他們干活,用最高的預算拍最低成本的片子,洗錢么,你也知道。”
“那些片子我們就不談了,后來當老板的洗白,我也算老員工了,人家可能看我聽話,沒那么多幺蛾子,也就一直找我干。我是有想過脫離的,想真正拍點實在的東西,多少存了點積蓄,還真的打算獨立出來了。可當我拿起筆想寫點什么的時候,驀然發現,我寫不出讓我滿意的作品了。”
“我寫不出屬于我的東西了,我能用一個禮拜甚至三天就寫一個能讓那些根本不懂電影是什么的人滿意的劇本,卻寫不出來我這個電影人所理解的電影劇本。那時候我就知道,我這輩子就這樣了。”
“這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現在我都五十九了,算實歲也五十七了,馬上要奔六的人了,看到你的本子,突然產生了青春又回來的妄念。你的劇本叫春夢,我入行多年才短暫的享受過春天,可那個電影夢,好似從來沒圓過。”
花了漫長的時間講古的老前輩,沒一點賣慘的口吻,很是心平氣和的講她消散于過往的夢境。等她講完,尹希諾沉默良久,不知該怎么回。
前輩便笑,讓小朋友別為難,她還有一句話沒講,“我估摸著你缺錢,缺團隊,不然這個本子也不會輪到我看見。我恰好有錢,有團隊。雖說錢不多,團隊成員也一般,但剛好夠用。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讓我試試看”
談夢想,電影圈哪個人沒夢想世上斯皮爾伯格只有一個,樸秀元千千萬。
曾經在icu里陪伴過無數樸秀元的尹希諾很難被苦難打動了,但有錢和有團隊,這事兒好像就值得聊,她啥也沒有。
“我方便看看您的分鏡稿嗎”
“方便當然方便”
老前輩撫掌大笑,這事兒啊,有希望了。
同一個故事從作家筆下寫出到變為導演理解的畫面呈現,很可能就變成了兩個故事。而分鏡畫稿是鏡頭語言的具現化,能輔助作家去理解導演想要怎么用鏡頭呈現她的作品。
理論上在什么都沒有的情況下,作家問導演要分鏡稿很不禮貌,當導演是大前輩時,以韓國的規矩,尹希諾就是極端不禮貌。但前輩沒覺得不禮貌,前輩還懊惱,早知道她就應該先準備分鏡稿再來見作家。萬一她回家準備分鏡稿的時候,作家跟別人跑了怎么辦
作家表示,“我還在黑名單里掛著呢,哪有人敢跟我合作。”
見識過風風雨雨的導演樂呵呵的說,“姓樸的你怕什么,她爸死的那年我們要不是怕被抓直接就放煙花了。你還小,再過幾年啊,這一茬接一茬的總統,也不過就是長在青瓦臺的韭菜,鐮刀一過,也就是盤下酒菜。”
后輩默默伸手給前輩豎拇指,牛逼。前輩哈哈一笑,那我們講好了啊,你得先看過我的分鏡稿再去對接其他人。
分鏡稿的約定定下,老前輩著急回去干活兒,小年輕跑去找老師,跟對方這么一說。孔枝泳一邊唏噓,一邊又怕不妥。
“我不說人脈多廣怎么也認識些人,讓我打聽一圈都問不出底細的無非兩種。一是真不出名,底層中底層,從未有人關注自然就沒消息。二就是樸秀元這種,他們跟我們混得不是一個圈子。被特定的人養著拍特定的片子,大家走得不是一條道自然就沒交集。”
“你如果跟她合作,進了那個圈子,想抽身而退怕是”孔枝泳有顧慮,“別看這年頭年景好了,大馬路上不會走著走著能碰到街頭砍人的,可他們也只是潛在水下,依舊是龐然大物,不好招惹。”
尹希諾想過這個問題,可現實情況是,“我就算湊了十億出來勉強能開機,上院線還是個麻煩。”樸女士在位,除非有cj那樣背靠財閥的集團在前面扛著,不然她的作品怎么都進不了院線。相對應的,“如果我跟那位前輩合作,上院線的事,就不用我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