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煦帝不輕不重地訓了一聲,用眼神示意顧問行給太子將衣服好好穿上后,這才看向旁邊也在默默掙扎的賈珠,溫和地說道“賈珠,太子病中孤寂,總想尋個玩伴。他這般喜歡你,就在宮中多住幾日。朕已經派人去榮國府,莫要擔心家里的事情。”
賈珠抿住唇,茫茫然中知道,這位萬歲爺說出來的話,也沒想過聽到拒絕的答復。
康煦帝已經派人去了榮國府,此事便已經是定局。
賈珠在毓慶宮繼續住的這件事,就這么定下來了。
消息傳到了后宮,貴妃修剪花草的動作一頓,看著已經被她修出了模樣的插花,淡笑著說道“這不是好事嗎萬歲爺對太子殿下看得如寶如珠,身邊只得那些個太監陪著,還是少了點趣味。多了個玩伴,說不定太子一高興,這病就好得更快了呢”
嬤嬤欠身,“娘娘說得極是。”
貴妃看著窗外明亮的正午陽光,隨手將大剪子放在邊上,又低頭撫弄著這剛剛經過她精心修飾過的草木,“讓下頭的人謹言慎行。太子這一回得病,個中因果蹊蹺,若是招了萬歲爺的眼惹了麻煩,可別怪本宮沒提點過。”貴妃說起話來異常溫柔,嬤嬤卻曉得這位主子是外柔內剛,不容得人忤逆的脾氣。
“娘娘放心,這宮內上下,皆是與您一條心,不敢亂來。”
“本宮怕的是他們與我不是一條心嗎”貴妃伸出手,在陽光下,女人的手指顯得嬌美漂亮,“本宮憂慮的是,總有些蠢娃,自以為是為本宮好,去做些太過多余的事情。”
纖細柔美的貴妃看向嬤嬤,“這樣的蠢事,不會發生,對嗎”
嬤嬤背后一冷,忙低頭應是。
榮國府上。
榮國府送走宮中天使,焚香桌案還未散去,賈母卻已經看向剛才最靠近天使的張氏。這府內的年長男子皆不在,只有小兒擔不得事,自然只有這些女兒家上。
張氏輕輕搖頭,嬌俏的臉上露出幾分擔憂,“母親,方才那天使不肯收下。”
這些宮中內侍接下這些旨意往各家去,本就是個肥差。按照慣例,不管是好事壞事,為了探知宮中的口風,這塞過來的銀兩荷包不過是毛毛雨,早就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不接,方才是大事。
賈母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困惑,“方才那天使的態度與言行,卻并非壞事。”
這來人是御前的內侍,傳來的還是萬歲爺的口諭,榮國府按照禮數來,他絲毫不覺得耐煩,甚至這一道上還微笑連連,溫和至極。這些人是無利不起早,倘若是壞事,定然不會給這般好臉色。
張氏“媳婦也是這般想。那天使不肯接受錢財,卻是說道珠兒在宮中得了太子殿下青眼,讓家中莫要著急,安心便是。”
如此寬厚的態度,倒還是頭一遭。
她可也聽說過有些人家,甚至還會被什么王太監,張太監上門打秋風的。
賈母緩緩神,輕聲細語地說道“讓家里頭都安分點,闔府上下,在珠兒回來前,一丁點事情都不可鬧出來。等老大老二回來,叫他們來見我。給隔壁府上也送去口信,別的不用多說,將今日的事情告訴他們當家的,他自省得怎么做。”
“媳婦這便去辦。”
不管是宮中各處,還是榮寧兩府,都異常安分,仿佛看不見康煦帝這般命令下的暗流涌動。
但,賈珠安分不了。
他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有些睡不著。
為什么,不管萬歲還是那個顧總管都看不出來他留宿毓慶宮的不合理之處
他居然還擁有了自己的小床,和太子殿下十分靠近。
不說皇家的問題,端看去他人家里做客,總沒有睡到主人家的寢房里去的道理
賈珠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因果。
在入宮這短短時日,六歲的小娃感覺自己的腦子似乎經過了一場風暴,暈乎乎的。
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他體虛,睡前剛被灌下去一碗湯藥。
湯藥雖苦,但賈珠已經習慣了,他一口悶下去的姿態,著實有些驚呆一直不肯喝苦湯的允礽。
小家伙茫然地看著他一碗沒了的苦湯,又看向正端著碗苦苦守候太子殿下喝藥的宮人,那傳來的苦澀味道好似毒藥,令他露出嫌惡的小表情,“苦,不好喝,為何喜歡”
賈珠不得不解釋自己也不喜歡,但不得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