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織愣了愣,四野一個人都沒有,可那簇火就在她前方靜靜地燃著,火色熒熒,明亮又溫和,她往前一步,它就往前一步。
就像在悉心為她引路。
阿織跟著火走,不知覺間步履快了不少,快到山腰時,火倏然滅了,阿織一愣,下一刻就聽到山道上傳來腳步聲“小師妹,你回來了”
“小師妹,你去哪兒了是去送慕叔了嗎”
說話人叫做姚小山,昨晚“成親禮”,他就坐在她旁邊,那個問她有沒有喜歡的東西,要去山下鎮上給她買的就是他。
姚小山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把阿織拽入屋中,欣然將一桌小玩意兒展示給她看,問道“怎么樣有喜歡的嗎我買了許多,師兄弟們都有,你是小師妹,你先挑。“
阿織看不清,仔細用手摸索一番,分辨出其中幾個,大概都是些凡俗之物。這些對她來說,也是十分可貴的。阿織挑了一個竹蜻蜓,因為竹木身上,有青荇山的味道。
姚小山一股腦兒將剩下的小玩意兒收起來,后知后覺地想起什么,問道“對了小師妹,你眼睛不好,天都黑了,你是怎么上山的”又自責道,“早知道你去送慕叔,我該去接你的。”
阿織道“山中有照夜火,我跟著火走。”
“什么火”姚小山愣了半晌,沒明白她在說什么,“這是仙山,平白無故哪來的火再說哪些仙使們都鉆進洞里睡大覺了,總不能是鬼火吧。”
阿織本想解釋,山中當真有一簇火引她回家,然而聽到后半句,不解道“鉆進洞里”
“啊,你還不知道嗎山中除了咱們幾個住在竹苑的,就沒有活人。但是偶爾有來客,需要仙使接待,怎么辦”姚小山一笑,并指拈起桌上的一張白宣,對著一吹,“仙尊就這樣,對紙呼出一口氣,紙就變成仙使啦。有時候仙尊來了興致,不拿紙變,在山間揪一只兔子,捉一尾魚,把它們變成人的樣子,昨天下山接待你們的仙使,就是云過溪邊的一只小山雀。這些小家伙們在仙山待久了,成了精怪,時而會使一點術法,我還以為你說的火,是這些精怪們跟仙尊學的幻術呢。”
姚小山的話匣子打開了就關不上,說到這里,感慨一聲“都說仙人遙不可及,但仙尊最好了,對山中的精怪們好,對我們這些凡人也好。譬如我吧,從小沒爹沒娘,在村子里受盡欺負,仙尊有回路過,見我臟兮兮的,順手把我撿了回來,非但教我拳腳功夫,還讓云外洞的灰毛鼠教我識字,我有了謀生自保的本事,等以后下山了,再也不怕被欺負啦。
“山里的師兄弟們都說,仙尊是當世第一劍尊,明明有傾山倒海的本事,卻憐惜我們這樣的草木,太難得了。可惜我們在青荇山住不長,幾年后,等我們下山,新的弟子進門,小師妹你就是青荇山的師姐啦。”
說到這里,他問“對了小師妹,你是慕家人,那你姓慕嗎全名叫什么慕織”
阿織搖了搖頭“阿織是母親給我取的小名,我單名忘,叫做慕忘。”
她解釋道“母親生下我就過世了,聽四叔說,父親因為太過思念母親,積憂成疾,只盼能忘卻至愛離世之苦,是故給我取名忘,我從小跟著四叔,四叔只喚我的小名。”
“為何要忘如果當真思念離開的人,應該要一直念著才是,你應當叫念才對。“姚小山道,轉而說,“看來你的四叔沒有錯,還是阿織好聽,那我就當你和大師兄一樣,名字里只有一個字,他叫夙,你叫織。”
阿織問“師兄他,就叫夙”
姚小山“唔”了一聲“應該有姓的吧,不過我們沒人知道他姓什么,聽仙尊叫他夙罷了。師兄很厲害,好像是一年前吧,落霞鎮外大妖作亂,害了不少人,師兄提劍過去,不消半日,一人就把妖窟蕩平了。他五行術法修得極好,能夠平地生水,隔空引火,只要未枯盡的凡木,他都能用靈力救活,他如果在中夜點一簇光焰,那焰苗能不滅不熄,不毀不盡,一直燃到天明。”
姚小山說著,撓撓頭,“其實比起仙尊,我們這些凡俗弟子更怕師兄一些,仙尊多少容易親近,師兄總是獨來獨往,幾乎不怎么和我們說話。不過整座青荇山,只有他算是仙尊的親傳弟子,配得上跟仙尊修劍道,哦是了,眼下仙尊又收了你,也不知道仙尊肯不肯把劍術教給你。”
阿織聽了姚小山的話,一時間想起那簇照亮山路的熒熒夜火。
她不確定是不是猜到了夜火的來源。
屋外傳來竹扉推動的聲音,姚小山道“定是仙尊回來了”風一般地迎去院中。
阿織跟在他身后,卻見一個修長如玉的身影推開另一間竹舍的門,也來到院中,姚小山瞧見夙,愣了一下道“師兄你、你都回來了我以為你不在呢。”
他有點畏怯,他適才與阿織說了不少師兄的閑話,早知道他就在竹苑,他就不說那么多了,也不知道師兄聽見沒有,聽去多少。
問山看到夙,挑眉一笑,莫名道“怪了,今日你我分明去了同一個地方,怎么你比我先回來”
夙沒有回答,安靜地立在月下。
姚小山朝問山拱手道“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