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從懷里取出兩封信,“少夫人什么都沒說,只讓奴婢三日后,把信一封送去驛站,一封交給少爺您”
送去驛站的信,是給京中定遠侯的,生死攸關,奚琴想也不想,徑自拆開
“京中狀紙已下,草民仍信父兄無罪,父兄戍守邊關數載,與關外蠻賊乃死敵,何來叛國而今君要民死,民雖死,不能受其冤,還望軍侯待晚輩身后,徹查其中內情”
另一封信是給奚琴的,抬頭一行寫著“兄長”。
“去歲染恙,這一病后,忘卻了許多事,諸多過往已不記得,但兄長待我真意,我感知在心。兄長半載奔波,為洛家一案操勞盡心,宣都山南迢迢千里,霜塵不歇,我看在眼里。君有君意,非你我能夠左右,兄長不必強求夫妻一場,從無誤會分毫,只是今日一別,或無歸期,不必相候。”
奚琴怔怔地看著這封信。
原來她什么都知道。
也是,她這樣聰慧,許多話,何須旁人直白相告
她是守將之女,自幼在兵營長大,那日她去了駐地,昔日親近的將守無一不對她避而遠之,她只看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奚琴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行
“今日一別,或無歸期,不必相候。”
或無歸期,不必相候。
不知怎么,看到這句話,奚琴的心中莫名鈍痛,他的手倏然握緊,鎖誓魚黯淡無光的魚鱗寸寸刻入他的掌心。
混淆不清的記憶終于蓋過漩渦里的龐大怨氣與幻象,過往的浪潮掀起驚濤,一瞬之間沃日千里
“這只鎖可以鎖幾個誓言”
“賣貨郎說是三個。”
“那只立一個多浪費,要不我再立一個。”
“像仙子這樣,把別人的話字字句句記得清楚,實在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我想告訴仙子從今以后,絕不讓仙子在我這里吃虧。”
鎖誓魚里鎖著他的兩個誓言,一個是他許下的約法三章,一個是他那時的真意相贈。
至于魚肚子里,多出來那一個誓言
奚琴抬起手,覆在魚身上,這種玉輪集淘來的小玩意兒,連靈寶都談不上,不夠精巧,瞞不過他這樣的修士。
魚身里,很快傳來另一個誓言。
這個誓立在鎖誓魚相贈之前,立誓人是阿織
“自此,愿以本心立誓,今后與奚寒盡同行,相扶相持,彼此信任,不欺瞞對方,遇到危險,絕不相互懷疑,共同面對”
這是她的約法三章。
是了,約法三章是他們彼此的協定,她既然把這只魚給他,鎖住他的誓言,那么她在相贈之前,一定會鎖下自己的誓言。
這就是他心儀的仙子啊。
就像即便在幻境中,她也會忍著腕疾,一筆一劃寫下“不必相候”。
他的仙子,只會以真意待人。
“仙子”二字涌入腦海,回憶沖破幻象閘門,如同泄洪一般,徹底覆蓋過漩渦中的怨氣,侵襲而來。
奚琴徹底想起來了,他不是山南城的梅縣令,他是仙門景寧的奚寒盡。
他們來山南,是來尋找溯荒碎片的。
而今他和他的仙子入了這“嫁新郎”的怨氣渦,今夜鬼路大開,他分明是被嫁的新郎,卻沒有看到通往結界的鬼路。
那么誰去赴險
誰去了鬼路呢
奚琴心念一動,下一刻,他便出現在了梅宅外。
送親的隊伍詭異地跟回來了,喜轎就停在宅門口,管家還是那句話,“少爺,時辰到了,快上轎吧”
奚琴最后一次問“她人呢”
然而他已經沒耐心等待回答了,他揮袖一拂,龐然的靈氣席卷中夜長街,停留的鬼轎、送親的轎夫、管家,包括春杏在這磅礴的靈氣中化成絲絲灰黑的怨氣,驚叫著就要散去。
奚琴勾手一撈,扼住一只怨氣的脖頸,音線冷得不容置疑“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