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目看向前方,不知覺間,她已走了很遠,梅宅與山南城早就不見了,她行在荒郊,后遭荒蕪得不似人間。
阿織驟然頓住步子。
前頭引路的官差斥道“磨蹭什么呢”
“怎么了”
這時,四野忽然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
長路的盡頭泛著青煙,煙霧中,先是出現了一雙踩著木屐的赤足,爾后一個女子的身影才漸漸顯現,她的裙裾在尾端開叉,露出潔白的小腿,披帛也褪到了肩頭,云鬢松松盤著,配上眼尾幽微的淚痣,實在有些風塵,半點不像大家閨秀。
然而這些官差見她這幅模樣,并不覺得奇怪,為首的京官還迎上去問“莊大小姐怎么來了”
“你們押送的這個人,她是我的嫂嫂,我來送送她,不成么”
莊夭夭紅唇微翹,“是不是壞了你們的規矩”
“怎么會一個死囚罷了,莊大小姐愿意送她,那是她的福分。”京官道,“只是不知為何,這個死囚忽然不動了。”
莊夭夭聽了這話,看向阿織,她眨眨眼“你走不動了么是不是累了”
“不如”她吐氣如蘭,唇色鮮紅欲滴,“我來為你開一條近路吧”
莊夭夭的手比她的臉還要白,纖纖五指在半空繞了繞,她的掌心出現了一個扁短的,方形空心的,玉管一樣的事物。
這只玉管紛紛古拙無光,卻給人一種凜然不可褻瀆的氣息。
莊夭夭“嘻嘻”一笑,將玉管往空中一拋,玉管周圍擴散出層層波紋,四野的路徑一下子變了,數步開外,出現了一個兇霧繚繞的漩渦,里頭傳來尸山血海的氣息被封在當年的結界
原來這只玉管,竟是用來開路的。
它可以拓開一條通路,引著人從真實的人間,穿過怨氣漩渦,最后走向被封禁了時間的結界中。
莊夭夭看著被行隊押送的阿織,忍不住笑了。
三年來,每一個嫁新郎的夜,她都會開這樣一條通路,讓新郎官坐在轎子里,被抬入她當年葬身的結界中,誰讓天下男人都是負心漢呢
她恨極了負心漢,她覺得他們不該活。
本來,她不想害人的,誰讓那幾個修士非要招惹她呢
她這只鬼,沒什么旁的本事,生前會蠱惑人,死后重操舊業,也只會蠱惑人。她為這些招惹她的修士設了一個局,把他們拽進她的怨氣渦里,讓他們一步一步成為家中有妻,外間養著嬌花的負心郎,就像當初的梅松照一樣,而她自己,就是那只外頭的嬌花。
這些修士入了道,自詡半仙,可又有什么了不起呢還不是禁不住女鬼誘惑,被一抬喜轎抬去了漩渦中心。
漩渦中心是三年前的結界,并非這世間之地,去了那里,魂留身不留,任憑你修為再高,再厲害,待得久了,都會魂身分離。
聽說魂身分離很疼的,不過,那都是這些負心漢應有的報應。
今次卻很有意思,進入怨氣渦的這個奚家公子俊俏極了,單看模樣,該是天底下頂頂風流的人物,可他的心卻這么小,小得只能裝下一個人。
她于是有點羨慕他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