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著它,去客房小院見了陸謙顏。
來到湯家后,陸謙顏原本有所恢復的精神氣,似乎又被掐下去了。
范子懸隨行照顧他,憂心忡忡,認為師父非要來陸云苓夫家的舉動,全然是自己找虐。
何必呢
師父一心給湯娘子送嫁妝也就罷了,畢竟她的身世與蒲蘭谷脫不開干系。
可是非要占一個義父的名頭,叫人家小娘子為難,不敢輕易應下。
范子懸嘆了口氣。
湯幼寧兩眼瞅著他,道“小小年紀,不能嘆氣。”
范子懸一臉少年老成,拱手行禮道“湯娘子,你就幫幫我師父吧”
“可以,”湯幼寧一口應下,“我愿意認他做義父。”
她已經拿定主意,好歹讓活著的人過得順暢一些。
一代神醫,若真是因為癔癥瘋瘋癲癲,那就太可惜了。
“真的”范子懸聞言雙眼一亮,喜出望外。
“我何至于騙人”湯幼寧拎起裙擺越過他,進屋去看陸謙顏。
尚未走近,迎面而來的酒氣遮掩不住。
湯幼寧驚訝,回頭看范子懸“陸神醫喝酒了。”
后者顯然不知道此事,拔腿跑進去,一把奪過陸謙顏手里的酒壇子,氣呼呼道“師父你怎么能喝酒呢”
明明身體不太好,在施針吃藥,可沾不得酒水
陸謙顏沉默不語,一手撐著額頭,半閉著眼眸。
他滿頭銀絲,披散在肩膀上,隱隱透出幾許滄桑來。
遺憾與悔恨,是殺人不見血的軟刀,日夜折磨著他,死不掉,活不起。
這是理智難以壓制住的消磨,陸謙顏才學著旁人,借酒消愁。
以此讓自己能安靜入睡。
湯幼寧還以為他想開了呢,這會兒看來,不過是強壓著心緒罷了。
他放不下。
不過也是,若非執拗之人,誰能這樣十年如一日,不知疲倦地在外行走尋人
許多悲苦,是人自己抉擇的。
他這樣的性子,注定了要承受這些。
世間癡情少見,多得是喜新厭舊,另結新歡,他倒是跟旁人不同,就像戲文里的主角一樣。
湯幼寧神色悶悶,問道“陸神醫,你成為我的義父,也不能心情變好么”
“能,”他立即回答,鏗鏘有力,“我有許多想替女兒做的事情,不會一蹶不振。”
湯幼寧聞言松口氣,“好,也不止是為了我,還有你的小徒弟,他很擔心你。”
十來歲的小少年,這么懂事,是因為在外行走見多識廣,學會的待人接物。
來日或許他要繼承神醫的衣缽,但現在還很多本事沒學到,師父就倒下了可怎么辦
范子懸聽見話題到了他身上,搖頭道“我擔心也無用,這酒是師父偷偷帶進來的,故意瞞著我呢”
陸謙顏嘴上自有一套道理,他長嘆一聲,“你不懂。”
“人總要紓解一番,才不會被逼瘋。”
“師父,你說這話好嚇人”范子懸不想聽。
湯幼寧跟著一蹙眉,神醫說自己會被逼瘋,是不是診斷下來沒救了
她想了想,提議道“你既然想紓解,不妨把故事寫下來,編成戲文”
那些戲班子里的故事,就喜歡曲折離奇悲情一些的,深受老夫人們的喜愛,賺足了眼淚。
湯幼寧的建議,被陸謙顏納入考慮,不過眼下他正事要緊,不會沉湎在悔恨之中。
他要弄個認親儀式,把蒲蘭谷的嫁妝都送進湯家來。
湯幼寧要認干親,是自己的私事,不需要與攝政王府說,不過派人告知了薄時衍一聲。
湯家這邊,讓彭氏與湯奕宗知道,他們絲毫不敢阻攔。
并且,彭氏得知陸謙顏是一位名滿天下的神醫后,立即來個態度大轉變,上趕著想套套近乎。
誰沒個頭疼腦熱,老了或許還有疑難雜癥,最受人敬重的非醫師莫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