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瑜點了點頭,摸摸他的腦袋:“嗯。”
他眼里還有柔和的笑,很平靜很溫和,就像他們討論的事一點都不幼稚不滑稽,是和“模特出外景”、“影視劇拍攝”一樣的正經事。
聞楓燃第一次被大人這么看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整個人燙得恨不得去灌兩瓶防凍液:“不準笑”
“不笑了。”穆瑜溫聲答應,把車停好,“小老板,我先陪你去辦手續。”
聞楓燃動作一滯,這才發現,他們原來已經到了學校門口。
那片稀稀拉拉沒什么好看、比孤兒院差遠了的楓樹林,是學校對面停車場旁邊的那個公園里頭,沒人管的一片歪脖子景觀樹。
“你,你別陪我了吧。”聞楓燃憋了半天,才悶聲說。
他本來是想讓對方陪自己去的。
不論出于什么原因,沒有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會覺得輟學是件光榮的事兒,哪怕再嘴硬、再不承認也一樣。
聞楓燃不后悔自己打的那場架,不后悔自己掄出去的每一下水管。老片兒警連胳膊抱著他把他按在地上,厲聲罵他是不是不要前途、不要將來了,他大口吞著帶血腥味兒的空氣,心里想的是他本來也沒要過。
聞楓燃從小就知道,他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他給自己買了好幾份賊貴的保險,受益方全寫的孤兒院。
這是種相當割裂的感受他在窗明幾凈的課堂里用那個破手機回拳賽短信,在黑拳賽的鐵籠子邊上草率地補作業,請人開車去給孤兒院拉冬天要燒的柴,焦灼地算著自己到底什么時候才滿十八歲。
不過就是輟個破學,聞楓燃以為自己不在乎。
他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但他還是忍不住撒了謊,雇了個假經紀人。
而現在,他又不想讓這個假經紀人陪他去丟人、去被人指著鼻子罵禍害,去被學校毫不留情地掃地出門了。
穆瑜想了想:“還是按最初定的流程走吧,我們之前約定的合同,是到今天下午三點結束嗎”
聞楓燃快把那個安全帶擰斷了,聞言愣了半天:“啊。”
他下意識就去看時間,老舊的破諾基亞按了好幾次才有反應,居然已經下午一點半了。
怎么時間這玩意兒也跑拉力賽嗎。
叮咣一通往前跑,不管三七二十七。
二十一。
怎么數學也來制裁他了呢。
“合同結束,你我就都是自由人,彼此不再干涉。”穆瑜單手搭在他肩膀上,溫聲問,“讓我陪你去辦手續,不是剛好合適嗎”
聞楓燃完全不清楚自己出了什么問題,緊緊攥著藏在口袋里那個小黃人玩具,勉強咧嘴笑了下:“啊是。”
他解了安全帶,開門下車:“行了,走吧。”
穆瑜和他一起走過這所學校這是附近唯一的一所公立學校,初中隔壁就是小學,小學里面套著個幼兒園。
他們兩個走過被落葉鋪滿的甬道,一路上已經有十好幾個不大點的小腦袋,從窗戶、樓角、墻頭、某棵樹的頂上探出來。
樹頂上掛著的那兩個被忍無可忍的聞楓燃殺過去,一手一個揪下來,雷聲大雨點小地兇了一通,手舉起來半天,到底沒舍得打一下。
孤兒院的小孩子們都被照顧得很好,半舊的校服洗得發白,看得出不只穿了一任,但每件衣服都是干凈的。
穆瑜在樹下等他,看著聞楓燃走回來:“有沒有看過小黃人那部電影”
“嗯,卑鄙的我。”聞楓燃被兩個小屁孩一左一右抱了半天,說話已經帶了點鼻腔,低著頭踢小石子,“我就覺得他們像小黃人,天天圍著我格魯格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