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瑜在二十三歲的時候其實還在竄一竄,這時候的身高并沒發揮到極限,還是身量有些單薄、完全不占優勢的機械學院駕駛系準畢業生。
飛行器還被留在小吃街的入口了。
因為穆瑜可以接受開飛機、但必須安全駕駛。
安全駕駛和吃冰淇淋不能共存。
所以十九歲的穆瑜只好換一種策略,把弟弟抱起來,在一片令人發愁的繁華里踮腳舉高高:“是不是看到好吃的了”
蒲云杉怔怔地被抱著,像是又變回了不會動的小機器人。
他被小蜻蜓搖晃著大喇喇喊“你哥哥在問你話誒”他想立刻舉手,匯報自己看到前方兇險異常:五米處埋伏著一家香噴噴的包子攤、八米處有看起來超級好喝的晶瑩剔透的冰粉。
十米外有串串香的攤子,熱騰騰紅亮亮的底料,綠油油脆生生的蔬菜和看起來就色澤鮮亮的肉串,連風都被涮成了麻辣鮮香的味道。
眼前的一切都是他從沒見過的、新寫入的數據,這些數據徹底蓋住了扎根在數據庫里的,不定時就會悄然冒出來的盤踞陰影。
訓斥他“不懂事亂花錢”的影子不見了。
不準他出來亂跑,說他一出門就會闖禍、會惹麻煩的影子也不見了。
還有更早的,會押著他給壞同學道歉、當著所有人低頭認錯,會把他推給那些看不清臉的人影隨意處置消氣,求對方高抬貴手的影子,統統都不見了。
蒲云杉一直在努力刪掉這些影子,可他自己不論怎么刪,都沒辦法徹底刪除干凈,每次冒出來都會讓他進入錯誤的程序bug。
小機械師其實因為這件事有點著急,甚至一度想要拿小螺絲刀把自己拆開試一試。
現在它們一個接一個消失得干干凈凈,像海面上的漣漪,就那么一晃,然后就徹底沒了蹤影。
“不懂了吧,不懂了吧。”機械蜻蜓拍著翅膀,告訴不開竅的小灰石頭,“數據庫就是這樣的”
小機械師這些天簡直突飛猛進,學會的東西越來越多,學習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不像是個小灰石頭了,倒像是一塊超強吸水的小灰海綿。
機械蜻蜓能教他的東西越來越少,總算抓住機會,得意洋洋背著翅膀,威風凜凜清嗓子:“蒲云杉,你記住。”
蒲云杉立刻乖乖聽講。
機械蜻蜓啪嗒啪嗒飛起來,用觸角碰碰他的額頭,小聲說:“你呀,夠努力啦。”
蒲云杉正準備記筆記,聽到這句話就愣住,慢慢眨了下眼睛。
他的胸口忍不住地用力起伏了下,然后又繃住呼吸,立刻用袖口抹掉防凍液。
“得寫進新的東西,才能把舊的徹底覆蓋掉。”機械蜻蜓告訴他,“每個人都是這樣。”
“沒有新東西,你拿什么蓋住一片光禿禿的荒地呢總得有人來給你種花吧,花開了就會好了。”
“你的心荒蕪了,但這并不是你的錯啊,不是你自己要變成小灰石頭的,但現在把它修好的工作卻要交給你了。”
機械蜻蜓說:“這其實不公平,唉,回頭我們一起去干翻這辣雞”
不教小云杉樹文明用語的機械蜻蜓被宿主輕敲,連忙改口:“我,我是說,我們一起去干飯你看那個辣雞肉串。啊,領航員,你能不能導航去串串香”
蒲云杉繃不住地笑出來。
他太乖了,因為從來都被藏在別墅和班級的角落,所以做什么都很安靜,哭和笑都懂事地不出聲。
但現在不一樣了,小領航員一邊掉眼淚一邊笑,一邊聲音清脆響亮地給哥哥導航,在他們右前方十米方向有一家看起來超級好吃的串串香。
未雨綢繆的小領航員甚至還預估到了,這個串串香的底料會很香但很辣,所以可以在途中先攻占三碗冰粉,再攻占三個包子。
“沒問題。”穆瑜完全理解冰粉的必要性,把小朋友放下來,一本正經輕輕晃,“為什么要攻占包子”
蒲云杉被晃得超級高興,笑到不停地咳嗽,用力抹眼淚,耳朵紅紅地小聲承認:“因為我饞啦。”
“說什么太小聲啦。”機械蜻蜓故意亂飛,“聽不見聽不見”
它嘩啦啦拍翅膀:“哪有領航員說話這么小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