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岳的生命力很強,哪怕懼怕到極點,他依舊蹲著身子,抱著欄桿,茍且地將自己蜷成一團。
有鬼伸出舌頭,從阮岳的后頸處一點點舔舐。
也有鬼用自己殘缺的部位,緩慢地撫過阮岳的面龐。
阮岳無法形容此刻的感覺,自己就好像是街邊賣的廉價飯團,被糯米包裹,全身黏糊糊的。他努力從糯米縫隙中呼吸,飯團卻包上了密不透風的保鮮膜。
終于,在一只鬼將自己的眼珠掏下,捏在手指中,用眼珠撫弄阮岳的嘴唇時,阮岳尖叫出聲。
聲音如萬籟俱寂時響起的禮炮,驚醒了整個別墅的人。
芒安石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優雅地披了件長袍睡衣,在才在管家女仆急促的腳步聲中,朝三樓聲源地邁去。
眾人破門而入,不解地看著阮老板蹲在露臺,整張臉無比驚恐,大腿根部還有可疑液體,緩緩地淌到地面。
眾人踟躇不前,不理解發生什么。
芒安石走到臥室門口。
屋內到露臺一大群鬼同時轉頭朝向他。他們對這人甚為恐懼,哪怕這人是友非敵。
芒安石假裝急迫道“還不快點叫救護車愣著干嘛”
眾人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將阮岳攙扶出房間門。
群鬼們想跟上,卻被芒安石銳利的眼神定在原地。
等到眾人離開,芒安石掃了眼四壁,確定沒有監控后,對這群鬼領頭的鴨蛋道“我說了,不能鬧出人命。”
鴨蛋走到他跟前“憑什么”
他生前就是太善良,人善被人欺,憑什么死后還要受這憋屈。
芒安石掃了一圈“真死了人,你們輪回便會受阻,已經為垃圾人耽誤了自己的一生,為何還要耽誤下一輩子”
鬼群沉默。
孤魂野鬼的日子并不好受,他們也想過投胎轉世,忘卻塵緣,可心中的怨恨卻始終無法消解。
芒安石理了理睡衣“你們當中,還是怨鬼狀態的,可以選擇自己轉世。已經是厲鬼的,我可以幫忙凈化輪回。”
眾鬼們顯然動搖了,尤其是鬼群中的厲鬼。他們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想要重新投胎做人,只有借助捉鬼師的幫助。且不說捉鬼師數量稀少,無緣無故地,捉鬼師們也不會多此一舉幫忙凈化,畢竟直接讓鬼煙消云散,比幫其凈化轉生輕松得多。
他們在人世游蕩那么多年,大多已經不記得自己為人時發生什么,全靠一股自己都理不清的恨意維持。
他們這種前無法進化成冥鬼,后無法轉世投胎為人的存在,才是最尷尬的。
“我想投胎了,我也想有親人,也想有人問我粥溫菜熱,我下輩子能出生在一個好人家嗎不用大富大貴,只要父母雙全,一家人能平安喜樂就好。”一個看起來就十歲出頭的男童哭著道。
哭聲喚醒了群鬼們為人的渴望。
這一刻,對人間門煙火的向往,大過于流連人間門的恨意。
為首的鴨蛋看著動搖的群鬼,輕嘆一聲,走到芒安石跟前。
“你是個好人。他們想投胎,就麻煩你了。這個仇,我會自己報。”
芒安石看著房間門中自己孤獨的影子“你現在已經是厲鬼狀態,一旦死了人,你就會快速進化成冥鬼,永被逐出輪回之道。為了垃圾人,值得嗎”
鴨蛋背過身,看著窗外慘淡的月色“如果只是我自己的仇怨也罷了。我自小和奶奶相依為命,原本就因為我的死,奶奶痛不欲生。我的死又被判定成偷盜溺亡,老人家一分賠償金都得不到,還好有點積蓄,還有好心的鄉親幫襯。然后你知道那個畜生做什么嗎”
鴨蛋說著,眼淚蓄滿眼眶,努力揚著頭,不讓眼淚流下。
“在我死后的第二年,這家伙拿著我的錢搞實業,搞項目。工業園區就選在我們村。他連同當地惡勢力,連哄帶騙地讓村里人搬遷,不服的就挨打。我奶奶年紀大了,只想守著老房子,不愿意走,這家伙竟然連夜讓推土車鏟平了房子,我奶奶當時還在里面啊”
說到這,鴨蛋崩潰了,整個人哭得仿佛要斷氣。
周邊的鬼群被共情了,安撫著鴨蛋,被芒安石誘發的投胎渴望又縮了回去,紛紛表示愿意共進退。
芒安石全程面無表情,良久,等到鴨蛋情緒平緩,這才道“放心吧,這仇不用你們報。況且以你們現在的靈力,估計也只能嚇嚇人。”
鴨蛋疑惑地看著芒安石。
“當鬼并不痛苦,當人其實才痛苦。”芒安石幽幽道。
眾鬼們瞬間門有種毛骨悚然之感。明明眼前這人,是個捉鬼師,可此刻對方的氣場,卻仿佛在人界徘徊數十萬年的冥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