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貴妃坐在臥榻上,潸然淚下。
良久,她才拿起另一封信拆開。
是母親的字。
信的第一段,是問她這段日子可安好。高貴妃抹了抹淚,全天下終究只有母親真心關心自己。
她繼續往下看。
原來她在宮中之事會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全是謝淑妃母家的手筆。
謝侍郎是個清高之人,但其妻子卻是個相當精明之人。
謝家的小兒子和高貴妃的弟弟同在刑部任職,上月刑部副部被調任至禮部,空缺出一副職,競爭人選便是兩個家世不凡的年輕人。
原本高貴妃的弟弟優勢明顯,無論是家世背景還是個人才學。
沒曾想,謝家妻從女兒謝淑妃這知曉了高貴妃的丑事,讓人在市井散播,傳得眾人皆知,高家形象受損,高貴妃的弟弟也受牽連。
高母在信中道,當今天子并非寬容之人,高貴妃想要翻身如癡人說夢,只能茍活于宮中。但她的存在,永遠是她父親和弟弟被人攻擊的一把刀。
信的最后又道,高父已經在培養高書琴,打算等下次選秀時,將其送入宮中。也望高貴妃能考慮父兄,做出正確決斷。
高貴妃放下信,渾身癱軟無力。
母親的信雖不像父親般字字呵責,卻句句扎心。
她也并非小白花,自然能讀懂母親字里行間的意思,因為她的存在,弟弟和父親的仕途都會受影響。
“謝淑妃,你這只走狗你怎么敢”高貴妃對著空氣咆哮道。
回答她的是滿屋寂靜。
是啊,謝淑妃對她投靠,她對其又何嘗不是利用。后宮里落井下石不過是尋常事。
連她父母都放棄她了。
高貴妃將兩封信放到燭臺邊燃燒,看著紙頁燒成灰燼,就仿佛她的生命也到了盡頭。
她從箱中找出一卷紅綢緞,是她最受寵時,皇帝贈予她的。
她踩上鼓凳,又踩上食案,紅綢一拋,垂于橫梁。
宮墻外,繁鬧的街市,馬家戲班的新當家花旦小紅正在哼唱“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水長樂將這段劇情反復看了兩遍,心情更加沉重。
一來沉重于高貴妃的苦痛,絕望之時,至親反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父親心中顧著臉面,母親心中顧著夫君兒子的仕途,而她只是他們想讓其消失的存在;
二來他發現,他似乎真的誤解芒安石了。他對芒安石產生難以開解的心結,便在于高貴妃的死給他潑了一盆涼水,讓他認識到,芒安石終究是冷漠無情的帝王,不要被他眼底的溫柔所欺騙,也不要被他和一品捉鬼師里的芒安石一樣的五官而產生情感錯移。
可如今,高貴妃的確是自殺的,造成她死亡的直接兇手,也不是芒安石。
水長樂抿著唇,心底的愧疚更甚。
如果這一切“陰狠無情、背信棄義”都不成立,那他建立在這認知上所構建的三重劇本又算什么呢
水長樂揉著眉心。
他忽然理解湯白靈和蔡沐對自己怒目而視了。
自己安排的三重劇本,考慮了所有人,卻唯獨沒考慮過芒安石。
或者說,他將芒安石置于一個“不會受傷”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