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把衣服洗完,一一晾上,動作利落地收拾屋子,她給景眠買回來的小盆栽澆水,又給小兩口做了一頓豐盛的家常菜。
吃飯的時候,女人夾了好多肉在景眠碗里,疊成了小山堆,甚至在盛飯前,景眠還被阿姨幫著卷了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
景眠涌上無措,顯然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程度的關切。
現代化的冷調住宅,出現這么一位慈祥親切的女人,氣氛也變得熱絡起來。
其實景眠在高中搬去學校住宿前,一直都在家里住,景國振的家也請過保姆,家里卻保持著淡漠冷清,大概沒建立聯系,更不會產生溫度。
那個階段,司機被景國振叫去,隨時為李喬即將到來的預產期做準備,景眠放學正趕上車流高峰期,打不到車,一般會選擇騎自行車或坐公交回家。
記得有次放學,景眠騎自行車,剛出校門,就和一輛迎面而來的摩托相撞。
視野傾倒顛覆后,他被周圍的陌生家長扶起來,問他有沒有事,用不用去醫院
景眠自己站起身,忍著疼,拍了拍校服。
他搖了下頭,說醫院檢查慢,可能需要等到深夜,時間門可能不夠。
李喬接近臨產期,一絲動靜都會醒,如果回家太晚,保姆很可能不會開門。
旁邊的家長顯然愣住,只好幫少年把自行車扶起來,目送景眠走遠。
出現在家門口的時候,景眠袖子蹭破了,校服看上去狼狽臟亂,少年唇角也有一絲裂口,滲出血滴。
恰巧此時,景國振正忙著和保姆扶面色痛苦的李喬去醫院,景父和他擦肩而過,只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話
“再在外面打架,以后就別回家了。”
隨后大門砰得一聲,被關上。
景眠沒來得及解釋。
但看著空蕩蕩的家,他忽然覺得,似乎又不用解釋。
景眠背著書包上樓,跑到臥室,從床下翻出醫療箱,用棉簽沾了碘酒,卷上褲腳,露出受傷的膝蓋。
血柱順著小腿留下,已經干涸。
景眠沒經驗,直接把碘酒擦到傷口上,疼得嘶的一聲,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他放下碘酒,拿手機查了一下,發現擦碘酒倒是沒錯,只是擦完之后,需要用酒精脫碘。
景眠按照指示,從醫藥箱又找到了一小瓶酒精。
除了膝蓋,景眠脫下衣服查看,發現還有前臂,手肘,唇角這顯然算是一場小型車禍。
景眠擦好藥后,直接把臟了的校服換下來,他不知道洗衣機的按鈕如何調試,于是只好去水池,用手洗。
做好這一切后,景眠回到臥室,把今天的作業寫完了。
李喬他們去了醫院之后,就一直沒有消息,大概就算生了,也不會給遠在家里的自己傳達。
于是,景眠換好睡衣,關上燈,十點準時在床上躺好。
只是這次,他睡不著,盯著窗外的夜色發呆。
聽說人死之后,會變成一顆星星。
讓思念她的人每次抬起頭,便能看見她。
但今晚月朗星稀,除了漫長盛大的夜空,景眠幾乎看不到星星。
就連星星都在躲著他。
景眠翻了個身,背對夜色。
傷口隱隱作痛,一并驅散了睡意。
即使沒有這場小車禍、沒有消失的星星,他也一直都在清醒的、意識到自己不被任何人愛著。
所以從很久以前開始,
景眠就已停止了對家庭的期待。
“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生個寶寶啊”
于姨忽然開口。
女人的聲音,瞬時就打斷了景眠的思緒。
握在指間門的筷子明顯一頓,景眠抬眼,漂亮的眸子倒映出客廳燈的光輝,瞳孔地震。
任先生似乎也愣了下。
兩人都沒搭話,景眠甚至重復不出阿姨剛才最后說的兩個字,只浮現出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