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傷后應激障礙,別稱tsd。”
“就是人們常說的,經歷重大創傷后,引起的應激性心理創傷。”
“以前的話,常發生在退伍后的軍人。”醫生抬起眼,慢慢地說“當然,這種強烈的創傷應激也包括自然災害的幸存者、重大車禍、至親離世”
“最難熬的,不是災難當天。”
“而是接下來余生的每一天。”
“一個簡單的、特定的場景都可能會輕易觸發癥狀,患者會常年做噩夢、回避、情緒抑郁、絕望。”醫生的筆尖點了點厚重的紙頁,嘆了口氣,沉聲說“但最嚴重的,是患者可能會面臨的創傷再體驗。”
“簡單點說,他每次發作,腦海里都會重現出創傷那一天的場景,清晰而真實,就像回到了那天一樣。”
“用醫學術語統稱的話,也叫做“閃回”。”
“相當于一遍又一遍的,重新經歷那時候的痛苦。”
“永不休止。”
“大約有三分之一的患者,這輩子都不會治愈,直到死亡才能得以解脫。”
“這是難以想象的。”
“任總。”
景眠不自覺屏息。
“先生不能沒有眠眠。”
男人的這句話,沉靜而低沉,讓人睨不出過多情緒。
因為詫異而脊背僵硬的少年,卻隱約察覺到,這句話背后似乎藏著無盡溫柔。
腦海里震撼紛雜的車流和撞擊聲,在這一刻,竟慢慢消失了。
景眠的聽覺,霎時間門和這片海一樣,沉寂而安靜。
窒息感隨之褪去。
唯有耳邊的風聲簌簌作響。
景眠深吸了口氣,感受到清列而微涼的空氣涌入鼻腔,絡活了每一根滾燙的神經,血液變得炙熱,又柔緩地冷卻。
恍惚間門,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先生不能沒有眠眠。
景眠在心里重復著這句話。
其實他知道,事實并非如此。
甚至恰恰相反。
不是先生不能沒有眠眠,
而是眠眠不能沒有先生。
在下一波海浪襲來前,任先生斂下眉眼,薄唇微抿起,朝景眠伸出手。
“眠眠。”
“跟我回家。”
景眠瞳孔怔愣地縮起。
不知過了多久,景眠垂眸,不自覺地壓緊下唇,喉嚨涌上無言的酸澀,牽動了鼻尖。
他抬起手,指腹握住邊緣,摘下了帽子。
下一秒,他朝任先生的方向走過去。
不
是跑。
跌進任先生懷里的那一刻,景眠感覺到任星晚的一只手攬住自己的后腰,同時,力道收緊,甚至僅是一瞬,便將他的鞋子帶離海面。
淅淅瀝瀝的水順著鞋尖淌下
。
景眠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將腦袋埋在男人的頸窩,鼻尖輕顫。
任先生抱著他,一直走到海浪無法觸及的沙域,景眠這才感覺兩腳著了地,有了沉甸甸的實感,腰間門的手卻沒松開。
被抱緊的感覺很好。
尤其對方是讓人極有安全感的任先生。
景眠繃緊的身體泄了力般,逐漸松緩,就連渾身上下每一根神經和肌肉都軟下來,變成極度放松的狀態。
任先生這個人,
大概是有魔力的。
“先生。”
男人回應他“嗯”
“根本沒人去參加那場生日聚會。”
任先生的眉梢怔住。
“我被騙了。”
貼在耳廓的聲音柔軟低啞,有些壓抑,帶著一點鼻音“是我后來回去上學,一個同學悄悄告訴我的。”
“原來那些人根本沒有出現。”
景眠淡淡道“那場哥哥的生日聚會,是由他們編造的、用來捉弄我的騙局。”
“在那之后,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門,我都被困在懊悔和疑惑中,想了很久原因,但還是一直想不通為什么。”
“我哪里做錯了,為什么是我。”
聲音停頓了下。
景眠小聲道
“但現在,好像慢慢能理解了。”
“可能僅是因為那時候,我沒有任何朋友。”
“先生。”
“原來車禍那天晚上”
景眠閉上眼睛,一行淚順著臉頰滑下,落在男人的領口,濕潤滾燙,少年的聲音輕不可聞
“我們去的,是一個從不存在的目的地。”
手心的力道隱忍而重,
景眠在男人懷里,被一點點抱緊。
或許是今晚太累,以至于精疲力盡的景眠,在這一刻產生了錯覺
先生抱緊自己的手,好像隱隱在顫。
夜晚的海域被城市邊緣一點點染亮,就連拂過的風都變得柔和,潮汐在最后一次覆上海灘后依舊一無所獲,黯淡地褪去。
因為疲憊而睡去前,景眠隱約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任先生。
好像非常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