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瓏確實無需煩憂,真正不安的是宋璟。
伯父將這么艱巨的任務交給他,本身就已經壓得這位少年肩膀沉重,快扛不住了,更別說之后還有許多親戚前來投奔,隊伍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就越是叫他心中惶惶不安。
全靠著一口“到了巴城就能卸下重擔”的氣撐著,他才能堅持到這里。
巴城有父親在,他一定能夠庇護住所有人,自己只需要把人帶到巴城,任務就結束了,懷著這樣的念頭,哪怕是在半路上聽說了洛京的變故,宋璟也咬牙堅持住了,一邊安撫隊伍里的人,一邊命人加快速度趕路。
可是此刻,宋璟跪在父親面前,卻突然發現,一切都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想象中的“父子見面抱頭痛哭,然后自己就可以放松地去休息,什么都不用再擔心”的場面并沒有出現。
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因為飲酒過量而顯得身材浮腫、眼神迷離,就連皮膚也泛著不正常的潮紅,看著完全沒有半點清醒意識的酒鬼,竟然就是他那個風流儒雅、隨時就分的父親,那個他幼時無數次偷偷仰望和敬慕過的人。
這太可怕了
宋璟腦海一片空白,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個荒唐的夢境。
他不能、也不愿意接受。
好半晌,他才慢慢地收斂起諸多的思緒,回過神來,轉頭問站在一旁的林瓏,“父親怎么會變成這樣”
他寫來的信里,不是說已經徹底掌控了巴城,可以把這里變成宋家在西州的據點嗎若非如此,伯父也不會放心自己帶著那么多的親友家眷前來投奔
“想是老爺太高興了,一時沒了節制,喝得太多,竟中了酒毒。”林瓏坐在床邊,輕輕嘆息了一聲,以帕子掩面,低聲道,“后來酒毒雖然解了,但大夫說,老爺飲酒過量,已經成了癮,就變成了這樣子。”
“難道就不能想想辦法嗎”宋璟有些尖銳地問。
林瓏面帶失落地說,“什么辦法沒有想過呢是我沒有照顧好老爺,也不怪大公子不肯信我。好在大公子人就在這里,你從洛京來,一定也帶了好大夫,往后老爺就交給你來照顧吧,也好叫他享些兒女承歡膝下的福氣。”
說完就起身走了。
宋璟被撂在當地,先是一愣,繼而才反應過來,她嘴上說得客氣,其實是將父親當成了一個累贅和包袱,這下徹底丟給他了
不但原本肩上的擔子沒能卸下,竟還又添了一個大麻煩,讓宋璟十分難受。
父親變成了這樣,自然不可能再管外頭的事了,也不可能給他們太多的庇護,也難怪連他在這邊納的妾,都敢給他這個大公子臉色看了。往后,他們留在巴城,還能有什么好日子過
他趴在地上,越想越傷心,不由得大哭起來。
因為哭得太傷心,從始至終都沒抬過頭,他自然也沒有注意到,躺在軟榻上,醉得跟爛泥一樣的男人在一片黑暗之中睜開了眼睛,看到他,眼底閃過一抹狂喜與恨意。
明月霜想見一見洛京來的才女們,這對林瓏來說當然不是什么問題。無非是今日再舉行一場宴會罷了,身為刺史府的主人,這點小事簡直不值一提,她巴不得明月霜能多在刺史府里多住幾天呢
倒是從洛京一路逃到這里來的女眷們,一路上所吃的苦、受的驚嚇已經夠多的了,到了這里,卻得知刺史大人身體不適,如今已經不大管事了,刺史府真正掌權的人是林夫人,由不得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