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引得無數年輕修士青睞折腰、競相追逐的天之驕女陸霜意,彼時和一眾同門瑟瑟發抖的跪在滿是鮮血的大殿中。
她那素來愛潔,需得日日熏香的衣裙也染上了蔓延至腳邊的腥臭血水。
只是那張嬌美小臉上卻再也沒有往日神采。
雙眼怔怔的,抑制不住心中不斷翻涌的恐懼,抬起頭瑟瑟望著數丈外的貌美青年。
她其實記得這人∶爹爹破例收他為弟子并為他賜名雀奴,給他容身之所,讓他成為無數人艷羨的對象,他怎能、他怎能如此恩將仇
白裙仙子垂下眼,睫羽慌亂的顫了顫。
似乎是覺得那些曾經加諸在那半妖少年身上的凌辱和惡意,只要她不去回憶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同門如何蔑視踐踏,父親如何虛情假意算計利用
她其實、其實也是多少知道的。
跪在殿中的少女恍惚想起有一日,她聽完長老們的參禪論道歸來,正邁著輕松的步伐滿心回味,就撞見一眾師兄弟們看好戲似的,抱著胳膊圍聚在一起。
其中一個師弟伸出腿,拿腳踢了踢地上因為忍耐痛楚而不得不蜷縮起身子的少年,嘻嘻笑道,∶一個雜種,一個畜牲,會不會生出一個新的小畜生
那師弟說完陸霜意才看清,原來在他們腳邊正盤踞著一尾不停嘶嘶扭動著的成年雌蛇。
而少年則隱忍著咬住蒼白唇瓣,唇角因為他的用力正不斷溢出一道殷紅血線。
落日余暉下,半妖少年顯露在外的側臉格外冰冷貌美。
有人亢奮地指向一間柴房,提議道,“把他扔進去,我這里有催情香,左右小雜種重傷未愈,而且這母蛇又到了發情期”
剩下的話沒有說完,周圍便響起一陣窸窸窣窣心知肚明的笑來。
少女站在拐角處的陰影里,心中也曾有過一絲動搖。
可為了一個毫無交集的半妖去和同門師兄弟交惡,到底有些犯不上。
如果告訴爹爹
爹爹自然也不會管,大概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意責罵口罰兩句便輕輕揭過。
于是白裙仙子頓足沉默了一瞬,到底是選擇了提步離開。
這世上有那么多可憐人,各人有各人的命,她又能挽救幾個呢
總不能次次看到,次次援手。
更何況那是只半妖,師兄們對于妖物才會如此厭惡,平日里相處他們都是極正直寬厚的人,對她自然也是極好。
她不斷勸慰著自己,斷不可為了不相關的人傷了同門之間的情誼。
后來又過了幾日,她隱隱聽到消息說那半妖少年不僅沒中催情香,還殺了雌蛇,吞吃妖丹,重傷多位同門。
爹爹知曉后極為震怒,罰那半妖少年去思過堂領驅魔鞭三百道。
那本是漫長年月中最尋常不過的一件小事,她聽聞過后也會很快忘記。
可此刻白裙仙子跪在大殿中,耳邊哭嚎求饒之聲不斷,腥臭血腥氣撲鼻。
她莫名就想起那件本該埋藏在記憶深處里的“小事”來。
那么多年的漫長時日里,又發生過多少類似的“小事”。
少女跪在人群中的身子不住簌簌發著抖,突然有些不敢想。
上一世的陸霜意臨死之前絕望而不甘的想,如果能重來一世就好了。
若能重來一世,她定然不顧一切的向他走去,撫去種種苦難,成為他的光。
現在,白裙仙子穩住自己袖中發顫的手,逐漸從先頭那段過于逼真的前世幻象中抽離出來。
上天既然憐憫她,又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那她就決計不會再放過
林風吹動颯颯枝葉。
沈瑜心下正計較著如何開口提議大家分頭行動,才不會令謝翕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