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晴對李魚的進攻視而不見,只是用心吹奏簫曲。在逐漸走高的簫聲里,李魚的攻勢有如石沉大海,完全沒有興起波浪。
等到簫聲前調奏完,李魚已攻完九招,正待使一招“會須一飲三百杯”,倏然只覺神魂一滯,神馳意轉,恍如置身無邊黑暗之中。
在這黑暗里,李魚與天地之氣的感應好像完全斷絕,神思訣再也無法響應。
冥冥中陡然響起一聲威嚴咤令“若無法為我所用,越是英雄,便越要死。”聲如洪鐘響亮,回聲嗡嗡不絕,將威壓融化在每一處黑暗之中。
李魚只覺頭痛欲裂,意識模糊,眼冒金星,身軀不住搖晃,差點便要跌倒在地。
也許是心底殘存的倔強,李魚搖搖晃晃之后,居然勉強站直了身形。
最后一絲理智告訴他,想要脫離簫聲幻境,就必須通過極致的痛苦來感受真實的存在。一如春衫醉之曲,他咬破舌尖,曾經得到過一絲清明。
于是他狠狠咬著自己的舌頭,雙手猛擊自己的身體和頭顱,卻只是讓痛楚更加真實,而意識卻更加模糊。
欣賞完了李魚的可笑舉動,冥冥中再起一聲怒喝“你腿骨已斷,如何還能站立跪下”
鐘聲立時變本加厲,“咚咚咚咚”只管將“跪下”兩字重復萬遍,前仆后繼鉆入李魚腦海。永不見天日的黑暗狂潮里,四面八方更涌來兇悍旋風,如刀如劍,只管千刀萬剮,讓李魚渾身遍體都是血肉模糊,慘不成型。
李魚素來鐵心鐵膽,在這無邊黑暗中卻似乎將肝膽都拋去了,竟是無法承受凌遲之苦,無法抵御喝令之威,不得不手捧頭顱,痛苦哀嚎。
而他的雙腿亦不由自主劇烈顫抖,隨時都有可能跪倒。
曾經無可匹敵的信念,便如懸崖邊上掙扎彷徨的無力手臂,只殘存著一點點緊抓老樹枯枝的執念,還要被呼嘯而過的旋風步步催逼“老樹不牢,枯枝將斷。翻覆之下,焉能幸免”
威壓逼至極處,隆恩布至濃時“即刻臣服,不但可免尸骨無存的慘劇,更可老樹開花,枯枝發芽。頭破血流與春風得意相比,孰重孰輕,仔細思量,勿要錯認”
楚晚晴嘴邊現出譏諷之色,加急按管,將一曲恩威令吹得益發澎湃冷肅,將那恩威并用的御人之法以絕妙聲音開演三昧,將那氣沖牛斗的英雄豪腸都裝入精心安排的口袋中,好一似李太宗“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的神清氣爽。
李魚縱有不滅之志,卻因心境尚有不足,無法擺脫簫聲營造的奧妙境界,更一步步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神思迷惑之中,竟被恩與威兩字把控了神識,恍恍惚惚,準備虔誠跪倒,惶恐討饒。
便在李魚即將徹底迷失之刻,卻有一縷笛聲從黑暗深淵里沖天而起,如一株暗中成長的小荷嶄露頭角,如一匹不可羈勒的幼馬沖破障礙,如一條志存高遠的魚苗跨過龍門。
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于老鳳聲
宛轉優揚的笛聲,卻蓋過聲色俱厲的簫聲,將無邊的黑暗撕開,透出一點光明來。
楚晚晴首次面色大變,目光驚詫不已,連手中的紫晶簫都似乎變得陌生起來。
一剎那里,她的眼珠里融合了驚訝、懷疑、震撼、譏嘲、嫉妒、仇恨多般情緒,毫不掩飾沖向山洞左側的那個丑陋女子,那個她從不曾正眼看過的趙月兒。
撞見楚晚晴陰寒目光,趙月兒便如墜入無底冰窟,嘴邊的那片竹葉變得冰冷無比,渾身上下再沒有半分暖意。
但余光瞥見半睡半醒、雙眼迷惘的李魚,趙月兒仿佛獲得了無上勇氣,冰涼的嘴唇迎上冰涼的竹葉,義無反顧吹響了一曲宛轉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