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聽上官雁、張羽提起過空惠禪師其人其事,心中早把空惠禪師歸于梟雄一類,但聽到空惠禪師口出消沉蕭索之語,不免微感意外。
空惠禪師似乎心有所感,特意望向李魚,目光若有深意,仍是微笑道“佛家講色空,老僧偏要爭雄。爭來爭去,倒成為超軼神君的囊中物。
數十年雄心尚未死盡,但近日見到少年英才,不免有前浪后浪之嘆。神君要老僧陪同地下,這是莫大好事,所謂天賜解脫,正在此日。”
超軼神君大笑道“你是假和尚,滿心只就是名。到了地底下,有那許多雄才英杰,定讓你無地自容。縱然你躲入十八層地獄,怕也無法解脫”
超軼神君笑聲之中,空惠禪師已是咬斷舌根,嘴漫朱紅,仰面倒地,再沒有一點聲息。
神罰島眾人均是泛起迷惘之意“超軼神君不會死而忽然要死,大統領不想死而必須要死,空惠大師不必死而執意要死,一日內連死三位絕頂人物,真是”
便連上官雁、張羽、唐柔雨等人,亦覺今日所見,全是生平未見之奇事,心潮之起伏,思緒之翻涌,絲毫不遜于島上眾人。
超軼神君忽然收住了笑,飛身來到殿門左近,衣袖一甩,打開殿門,將殿外清新之風放入進來。
殿內眾人均是功力不凡之輩,但不知為何,被清風一吹,竟感軀體微涼。
超軼神君呆立了半晌,忽爾邁步走出大殿。
李魚與眾人一般,不由得將眼神望向超軼神君。
此時只能見到超軼神君的背影,見到那身紅袍被清風吹拂的寂寞。
看不到超軼神君的臉,卻分明看見了超軼神君的寂寞。
更聽得超軼神君沉吟道“朝云漠漠散輕絲,樓閣淡春姿。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門外燕飛遲。而今麗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不似當時,小橋沖雨,幽恨兩人知。不似當時,不似當時”
忽然語聲斷絕,超軼神君的身體亦忽然失去支撐,身體在高高的階梯上翻滾,摔了個七葷八素,狼狽至極。
只可惜,死人是感受不到自己的狼狽的。
青衫客的眼淚決堤而出。
從始至終,超軼神君都沒有看過她一眼。
一直到死,超軼神君都不屑看她一眼。
可是她偏偏忘不了超軼神君。
就好像她的母親,始終忘不了超軼神君。
越是怨恨,越是依戀。
在母親的敘述中,青衫客早已與超軼神君認識了千萬遍。
仇恨每增加一點,憧憬便增加一倍。
不必母親告誡,不必母親迫她發誓,青衫客其實本來就無法向超軼神君下手的。
只可惜,到最后,依然是無法說出那兩個字。
父親
“母親到最后也不明白,為什么父親忽然就不愛她了。沒有移情別戀,沒有喜新厭舊,沒有奸人作梗,沒有誤會猜疑,就忽然不愛了,就將她棄如敝履了。
而今麗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不似當時,小橋沖雨,幽恨兩人知。
也許母親深愛的是父親,而父親所愛的,只是當年顛沛流離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