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僧頭子起身答應,臨出門卻遲疑問道;
“那喪金”
主持不耐煩擺擺手。
“從庫中取幾兩銀子打發了便是。”
武僧頭子點頭應諾,出了門卻是搖起了頭。
“主持也忒吝嗇,這覺顯師徒好歹也算是千佛寺同門”
他喚來門前的侍立的和尚。
“你去庫中取一百兩來,就記在我的支度上。”
薄暮。
霧嵐從山坳間漫出來,如極薄極薄的輕紗披在山道的石階上。
一打走進山門,那小和尚的脖子連軸似的轉個不停,好似那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哪兒看哪兒新鮮。
實際上,他們尚在山腳,那千佛寺還在山腰子上了,現在沿途所見,多是花草石樹,偶爾瞧著個落腳的涼亭。
只時不時越過茂密的樹冠,瞧得山上刷得雪白的高墻以及金燦燦的琉璃瓦。這一切,都是他長大的破敗小廟中不曾見過的。
小和尚瞧了眼遠遠在前方引路的千佛寺和尚,光鮮的衣衫和抹了桐油的锃亮頭皮,他局促地拽了拽身上改小的舊僧衣,不禁問道
“師傅,咱們真的和千佛寺是一家的么”
老和尚了悟胡子一顫,眨巴眨巴眼睛說了句俏皮話。
“誰家還沒個發達的親戚”
別看這師徒倆個一身寒磣,但與這豪奢的千佛寺還真是份數一脈。
這千佛寺最開始并不叫“千佛寺”,而是喚作三佛寺。
相傳在三百年前,郁州一帶地龍翻身。當時這郁州城外緊挨著立著兩座山,一大一小好似大人牽著小孩,附近人便喚它叫爺孫山。可這一番山塌地陷,那孫山就抹掉了“腦袋”,露出山腹里一個直通幽冥的魔窟。
霎時間,窟中妖魔一涌而出,不過幾日,郁州是白骨遍地、怨氣沖天如云蔽日,當時此間有三位同門的高僧空見、空性、空衍,三位高僧不忍生靈涂炭,便自投魔窟,化作三身佛鎮化邪魔,庇佑了一方安寧。三人的徒子徒孫為了看守孫山的魔窟,便在這爺山建了這三佛寺,后來寺中出了變故,老和尚這一脈出走,三佛寺也改作千佛寺了。
然,雖分出了支脈,兩方的關系卻也沒惡化,老和尚這一脈仍舊承認自己千佛寺的身份,每當宗主圓寂后,法身也都會送回千佛寺,放入那化魔窟,與祖師一同鎮化妖魔。
若是不出意外,自己最后的歸屬也是一抹塵土寄入山窟吧。
老和尚正暗自感懷。
“師傅,師公他老人家明明已經證得肉身不朽,你怎么還把金身燒成骨灰呢”
老和尚聽了頓時一個激靈,趕緊前后瞧了瞧,見得無人注意,才松口氣,嗔怪地瞪了小和尚一眼。
“我是怎么說的放聰明些。”
小和尚翻了個白眼,接了下一句。
“不該說的話不要說,不該做的事不要做。”
老和尚滿意點點頭。
小和尚卻是討了個沒趣兒,干脆又打量起沿途景致。
此時,山道旁漸漸少了怪石老木,多了亭臺樓閣、飛檐畫棟,兩側里,開始見著各式各樣雕琢精致的石像,好似迫不及待要讓訪客見識到什么叫珈藍寶地,什么是佛法莊嚴。
小和尚瞧著瞧著,眼中每多一份新奇,臉上就多一分疑惑。
這是佛法么
雖沒開口,但老和尚如何不曉得弟子心中所想。
想當年,他第一次跟著師傅歸山,也是這般疑問,也是這般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