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倌兒嘟囔了幾句,還是有些不大習慣這院子,不管來過多少次,總覺得這些神像好似一個個孤魂野鬼,冷泠泠地待著活人。
他吐了口唾沫,把大門門栓抵上,牽著羊進了庭院。
“悉悉索索”的過了一陣。
院子里便少了幾只羊,多了幾個人。
在這江湖中,人販子雖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最是見不得光的存在,但其中也是有門道的。這一行俗稱“打絮巴”,江南一帶叫“扯絮”。行內流傳著一門詭術,名為“造畜”,即用秘法炮制牲畜毛皮,再用這毛皮裹住活人,便能把人硬生生變作牲畜。此術一經施展,若是長久不解開毛皮,皮里面的人就會徹徹底底變作牲畜。介時,便是剝了皮、剁了肉、下了鍋,那也是形不散、味不移的。
老倌兒也只得了皮毛,手里的羊皮子連人的眼珠子也變不去,若是時間久了,別說徹底變作羊,非得先還了人身,再把那羊皮子撐破了不可。
他把皮子挨個剝下,但見滿院子盡是赤條條,卻頗有姿色的年輕女子,只是各各神色呆滯,雙目無神,口中還留著涎水,被這老倌兒連踢帶拽統統塞進了偏廂。
再把那皮子小心翼翼一一疊好。
此時。
門外頭一陣喧囂,隨后便是“咚咚咚”一陣子又急又快的敲門聲。
老倌兒神色一緊,將手里的皮子藏在角落,便上前貼在了門旁,把一只手摟進懷中,正了正嗓子,作出漫不經心的腔調。
“哪個在叫門”
門外立刻有人應道
“是阿叔回來了么我是王成。”
老倌兒神色稍安,下了門栓,推開門來,見著門外幾個后生抬著尊神像,個個累得大汗淋漓。
見了門開,便是一擁而入。
新進這門的是平冶的城隍。
塑成中年官吏模樣,漆彩多有褪色,但周身打理得還算干凈,沒多少灰塵。
那自稱王成的是個眇目的壯實漢子,指揮著幾個后生將城隍爺安置在墻角,便給了幾個銅錢打發走了閑人,又抵上了門戶。
老倌兒坐在了門前,自顧自疊起了羊皮,而王成則開始一一給這些神像上香。院中神像頗多,老倌兒羊皮都疊好了,王成的香卻還沒上完。他冷眼瞧了一陣,開口道
“若是這些神佛有靈,先得收拾了你我;若是不靈,你拜它作甚”
王成依舊規規矩矩地上香叩拜。
“求個心安么。”
老倌兒呵呵一笑,正巧見著王成在給新來的城隍上香,他尋思在城隍廟時還是一對公婆,怎生到了這兒就這一城隍公形只影單。
“又給抬回去了。”
王城頭也不回地給了答案。
“主持和尚說那廟中孤單,讓那城隍婆于白陽佛作伴去了。”
這答案把老倌兒聽了各目瞪口呆,搖頭晃腦地“嘖嘖”好一會兒,直到王成上完香,坐到他面前,問道
“這次卻是比預計晚了一天”
老倌兒接連道了幾聲倒霉,把被傅九郎糾纏到今晨連夜下山的事情,都給講述了一遍。
王成皺起眉頭,似乎把老倌兒的話咀嚼了幾遍,才又開口。
“這次的貨還齊全么”
“落下了一只”老倌兒試探著問道,“要不要棄了這院子”
“那傅九郎是左近的一個游俠兒,不足為慮,倒是你說的那道士以及隨后的黑衣漢子”
王成想了一陣。
“聽聞最近白蓮教開了懸賞在四下搜尋一人,聽你這描述,倒是頗為相似,好似叫什么燕”
“燕行烈。”
“沒錯,正是燕行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