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水波、霧氣與冷光交融處,忽的響起一陣鼓點。
每一鼓都好似敲在人的心頭,強硬地摁住心臟隨之跳動。
緊接著,一點翼角刺破薄霧,雕著嘲風,刷著朱漆,再是飛檐,再是斗拱半座華貴建筑竟從霧中緩緩浮現。
宮殿
這念頭剛從人心頭升起,那霧氣便驟然沉降。
一點一點露出霧中種種。
先是無數招展的旗幟長幡,再是數百騎鮮衣怒馬的騎士,再是手持鎖鏈的兵卒,再是各式鼓吹,再是鎧甲鮮亮的侍衛,再是持扇的宮娥,再是捧燈的仆役,以及
成梁瞳孔緊縮。
“宮殿”底下密密麻麻的人不那舌長三尺的是吊死鬼,渾身發白浮腫的是溺死鬼,骨瘦如柴而腹大如鼓的是餓死鬼,頸上空空如也的是斷頭鬼那“宮殿”底下壓著的竟然全是露出了厲像的惡鬼。
那里是什么宮殿分明是一架以無數的惡鬼作牛馬、作車輪,碾著惡鬼的哭嚎緩緩而行的鑾輿
這究竟是哪家神圣
冷光照得水波幽幽,隊伍寂靜無聲。
沒由來的,成梁想起書生說過的一句話
可曾聽聞平冶城隍的傳說
升起些許頭緒,還沒待理清。
“小神平冶城隍陳敬道,叩見上神。”
群鬼的呼喊如同山呼海嘯,緊隨其后。
“叩見泰山府君”
再愚鈍的人也該發現自己的處境了。
前一刻還在歡呼的白蓮教眾人,此時如同一群被捏住脖子的鴨子,惶惶無言起來。
泰山府君,東岳大帝,治人間萬物生死之神。
再如何乖張的惡徒在這尊神祗當前,也得提心吊膽,閉嘴無言唯恐招來禍事。
然而,就在這當頭,一個讓白蓮教眾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忽而響起。
“臣,龍虎山正一道十七代弟子,酆都北陰大帝座下速報司活人吏,韓知微請奏。”
書生手持一枚敕書,越眾而出。
“今有白蓮教以妖法亂世,殘虐世人,其匪首率眾嘯聚于此,圖謀不軌,謀害忠良。故臣請于此地開賞善罰惡司,令諸判官,秤量此間諸人罪業,厘定善惡。”
他躬身再拜,面上無悲無喜,但心中卻難免忐忑。今夜一番辛勤,成與不成就看這一遭。
還在也沒讓他久等。
那鑾輿里傳來一個縹緲的回應。
“準”
成梁早已是手足酸軟、心亂如麻。
城隍爺也就罷了,怎生連泰山府君也都冒出來了
他倒不疑有他。
在鬼城的客棧中的種種詭異,眾人就已經確定了城隍的身份。而又能讓城隍爺率領百鬼跪拜的,又怎么會是冒名頂替之輩
這個昔日軍中猛將已被驚懼擊倒,腦中一片空白,連帶著書生說了些什么,他都一概沒聽進去。
直到耳邊聽得白蓮左使一聲斷喝。
“走”
身體便下意思行動起來,緊跟住新主子的步伐。
然而。
已經晚了。
他們的結局從踏入這城墟的那一刻起已然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