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妻神情凝重,沖著鄰居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老邢隨之看去,卻見提燈光照的邊沿,一些如煙似水的薄霧緩緩浸透過來,而在更遠些的黑暗里,一個矮小的黑影若隱若現。
老邢心里一個咯噔。
抽出佩刀,擋在了妻子身前。
“二娃呀”
“遭妖怪吃了。”
“幺娃呀”
“還在屋里。我我不中用,救不了弟弟。”
說著說著,小姑娘的眼淚就像卸了閘的洪水,“哇”的一下,全涌了出來。
老妻心疼不已,趕緊將小家伙攏在懷里,柔聲安撫。
“莫哭,莫哭,不是你的哭,你已經很勇敢了。”
而在旁邊,老邢的眉毛、鼻子、眼睛快揉成了一團。
他本以為今晚是個難得的安生夜,沒有鬼面女殺人,沒有突如其來的妖怪,便連惹事的李道士聽巡邏的兄弟說也早早回了下榻的邸店。
可沒想,都到家門口,卻有個嚇得跟鵪鶉的小姑娘在等著他咧。
他攥緊了刀子,來回踱步,焦躁不已。
終究,他一咬牙。
“老婆子”
無需多言。
老妻點了點頭“我曉得。”
有些人啊,縱使被歲月磨平了棱角,一腔熱血換作了肥肉,但骨子里的東西卻是萬萬難以改變的。
妻子繼續說道
“你小心些,我這就去燈市那邊,尋援手過來。”
老邢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不。”
“燈市那邊隔得太遠,而且那幫兄弟如何對付得了妖怪你快去隔壁坊市的俞家邸店,找李道士”
“哐咚。”
木質的窗欞應聲爆裂。
邢捕頭帶著一身狼藉被狠狠拋飛出來,砸在墻上,當即便嘔出了一大口血來。
他此刻的狀態糟糕透了。
渾身是傷不說,連防身的佩刀也不見蹤影。
但好在。
他低頭看向懷中,一個小娃兒“咯咯”沖他直笑。
“你個沒心肝的小王八蛋,乃公為你險些丟了性命,你還有臉皮笑。”
他笑罵了一句,抬起頭來。
夜風不知何時搬走了云翳,留得月光爽朗。
照亮院中種種,也照亮了慢慢走出屋子的妖怪。
瘦小的人形模樣,穿著滿是血污的衣衫,長著條毛絨絨的尾巴,臉上覆滿了黑毛。
這就是妖怪
老邢痛得呲起了牙。
明明看來就是個后頭長尾、前面生毛的干癟老太,力氣卻大得跟熊一般。怪哉細細看來,這妖怪的身形面容與那婆子十分相似。難道,真是人變作妖
很快。
老邢便把這點疑惑拋之腦后,概因,那妖怪已然裂開血口,猛地撲了上來。
他吃過虧,不敢硬抗,翻身就要躲開。
可關鍵之時,腳下卻使不出力。
糟糕
方才周身疼得厲害,竟是沒發現自己的腿已經折了。
更糟糕的是,這么稍稍一耽擱,卻再難躲開妖怪的撲擊。
眼瞧著妖怪揮動這干癟的手掌,夾帶厲風,呼嘯而至。
老邢要緊牙關,側過身子,把小娃子護在懷中,硬生生承受了這一擊。
“砰。”
一聲悶響。
老邢猶如脫膛的炮彈轟飛出去,砸落院子另一頭,激起泥塵四濺。
劇烈的疼痛險些沖垮了他的意識,他拼命堅持下來,卻悲哀的發現,自己老邁的身體已然在沉重的傷勢下不堪重負,根本不聽使喚。
他只能瞪著漸漸模糊的雙眼,眼睜睜看著妖怪步步逼近,呲開月光下慘白的獠牙,而后撕咬向自己的咽喉。
完了。
他方如此作想。
“鏘。”
耳邊突兀一聲鳴響。
旋即,眼前爆出一團耀目的冷光。
老邢便聽得那妖怪發出一聲慘叫,幾個跳躍,躲回了黑漆漆的房子。
而眼前的冷光隨之凝止,化作一柄三尺青鋒。
又聽得衣袂翻飛,一個短發道人自他身后跨步而出。
終于來了
老邢松了口氣,卻又艱難出聲。
“娃兒”
“娃兒沒事。”
“安心。”
道人說道。
“余下之事,交給貧道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