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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蘿沒有根莖。
或說,城中的藤蘿沒有根莖。
李長安在城中一番探尋,發現了一個令人咂舌的事實。
瀟水城中,遍布每個角落的紫藤蘿居然都是同一株。
他沿著紫藤蔓生方向,踏遍瀟水,從午時尋到深夜。
不知不覺。
已然身處城外無名山腰。
周遭風聲凄厲,雨聲瀟瀟,怪木婆娑里鬼影叢生。
而回首來處。
瀟水城坐落于夜雨之中,只瞧得見朦朦的燈火與一個隱隱的輪廓。
若是將李長安探尋的路線在輪廓里畫出來,則會發現,藤蘿之于瀟水,譬如血管之于軀體。
血管最終都會通往心臟,而藤蘿最終都源自李長安回身望去,一座熟悉的山門臥在深林,門匾上寫著三個字。
水月觀。
水月觀雖在深林,但不算冷清。
因著山上關押著妖魔的緣故,縣衙派了不少的差役、弓手上來守衛。
這些家伙平日本就疲懶,今兒見下了大雨,更不肯老實值守了。一個個縮在廊道里、屋檐下,拿出悄悄帶來的酒肉、賭具,各自扎堆躲雨玩樂。
冷不丁撞見李長安,便一頓雞飛狗跳。
膽顫之余,又有好奇。
倆道人,不是一個在山上守妖怪,一個在山下砍妖怪么今兒晚,怎么姓李的也上來啦
道士可顧不上他們的疑惑,他的眼中,只有不斷向道觀深處延伸的藤蔓。
終于。
他找到了一處小院,一處偏僻的、無人涉足的小院。
道士打量著這個院子,越打量,便越是詫異。
這院子的格局、布置竟然同俞家邸店一個模樣
同樣的回字形廊道,同樣的精致庭院,同樣的高大槐木,同樣的藤蘿環繞。
只不過。
眼前的院子老舊一些、破敗一些。
庭院中間的槐木也不如邸店里那一株枝繁葉茂,似乎得了病害,掉光了葉子,只有光禿禿的枝干刺出雨幕。
尤其不同的當然是環繞院子的紫藤蘿。這里的藤蘿長著根莖,扎根于泥土,正是遍布瀟水的藤蘿的源頭。
而且
道士提燈細看。
藤蔓深處居然掩藏著一座墳墓。
一座簡樸的、孤零零的土墳。
誰的墓
李長安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他隱隱有個預感,所有的疑問都將從這座孤墳中得到答案。
不假思索上前,拂開纏在墓碑上的藤蔓。
積塵的碑文一點點在眼前揭開。
“閭山不孝弟子俞”
“李道友。”
身后。
突兀的呼喚,教李長安尾椎炸立。
他猛地回頭。
“于真人”
但見雨幕之后,青萍真人于枚站在門前,手中提著一盞燈籠,幽幽火光映出她蒼老的臉上滿是唏噓。
她眼中含著緬懷,細細打量著這院中的一草一木。
“這是老身一位故人曾住過的院子,自她死后,已有數十年未曾開啟。不想再度涉足,卻是因為李道友。”
李長安已不自覺扶住了劍柄。
“真人在尋晚輩”
青萍真人點了點頭,又幽幽嘆了口氣,身形都似乎隨之又佝僂了幾分。
隨后出口的話聲很輕,輕得在雨中幾乎聽不真切;又很重,重得只言片語,便讓李長安心神撼動。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水月觀后山。
妖魔“監牢”深處。
另一場對話正悄然上演。
“馮道長精通藥理,當知衛氣為何”
昏慘狹室,充斥著揮之不散的血臭。
重重封禁里,郎中依舊被鐵鉤掛在石壁之上,與前幾日不同,如今的他被剜去了眼睛,割掉了耳朵,砸爛了手指,挖出了髕骨可謂嘗盡人間酷刑,折磨得不成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