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救”
話語霎時滯住。
眼神也從歡喜轉為驚愕,繼而變成恐懼。
只因邱二瞧見,那個救下他的班頭,身軀突然開始膨脹,腋下生出手臂,嘴角長出獠牙,須臾間,竟化為了一頭猙獰的妖魔。
四臂妖魔揮了揮手,它手下同樣化出原形的怪物們便自個散開,隱隱將鬼面人圍在了正中。
但它卻并未急著廝殺,卻是拿出了一個號角
尖利而刺耳的號聲響起,仿佛狼群圍獵時的嚎叫,一個又一個奇形怪狀的妖魔循著呼喚,相繼跳入了院中,將鬼面人死死圍住。
對此。
鬼面人只是豎起了劍訣。
旋即。
邱二只覺腰間一涼,然后看到了漫卷的紅光。
邱二再次醒來時。
鬼面人已然不見蹤影,只有房舍在大火中熊熊燃燒,小院已然成了一潭血池。
至于那些衙役喏,大抵是地上那幾堆零碎的尸骸吧
他不知所措,呆呆注視著這一切,嘴上喃喃
“妖怪
都是妖怪
鬼面人是妖怪
捕快是妖怪”
他低頭瞧了瞧自己,上半身在這邊墻根,下半截卻在那邊墻角,中間被一根水桶粗的、褐色而腫亮的、隱隱帶著環節的肉條連綴在一起。
好似人被腰斬之后,又在中間接上了一條大蚯蚓。
“哈哈哈。”
他咧著嘴,笑得如此真誠,如此發自內心,以至于喜極而泣。
“原來我也是妖怪”
但旋即。
那點喜悅便被洶涌的饑餓感所吞沒。
餓得發紅的眼睛四處逡巡,最終落在了地上的尸骸上,然后,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
他似一條餓得發狂的野狗,匍匐在血肉間,大口撕咬、咀嚼。
一隊“捕快”悄無聲息靠近過來。
直到被圍住,這才驚覺,猛然抬頭。
短短的時間內。
他臉上的五官都已退化不見,唯有一張布滿利齒的巨口向著衙役們發出混沌的嘶吼。
隨后。
便被迎面撒了一蓬粉塵。
說來也怪,他竟也在這區區一蓬粉塵下重歸寧靜。
有個嘶啞的聲音幽幽響起。
“這里發生了什么”
“妖女是妖女”
他張口,聲音透著驚惶,仿佛又變回了那個膽怯的年輕人,說出了記憶里最深刻、最驚懼的一幕。
“妖女剝了嫂嫂的面皮。”
那聲音追問“她為何要剝你嫂嫂的面皮。”
他卻只是倉惶重復著“妖女剝了嫂嫂的面皮,妖女剝了嫂嫂的面皮”
那聲音不得已換了個問題
“你嫂嫂是何人”
邱二的話語突兀頓了一陣,再開口近乎夢囈。
他說
“我嫂嫂是貍兒樓的女工。”
一切都是風平浪靜。
翌日。
日落月升。
酒神祭如期來臨。
無論男女老少,不管貧賤富貴,人們拋卻了過往一切的惶恐、一切的憂慮,在這月光總是灑然的夜里,參與這場盛大的注定的慶典。
便是那些權貴們,譬如縣令、巡檢、行首也離開了他們護衛重重的宅邸,和以往無數次輪回一樣,奔赴了酒神祭上最大也是最華麗的畫舫,奔赴貍兒樓三娘子主持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