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一動,似笑非笑。
像有條毒蛇躥上脊背,李長安汗毛倒豎。
“殺了她”
虞眉一時不解。
“快”
虞眉終于動手,動手就是殺招。
數顆指頭大小的黑色珠子擲上尸丘。
并指作訣。
“敕。”
頓時間。
孕育其中的癸水陰雷轟隆震出。
黑沉雷光一如火花跳躍疾走,又如油墨浸物無聲,所過之處,無論血肉、甲殼、毛發先是干枯,繼而皸裂,最后崩作黑沙簌簌滑落。
又是轟然一聲。
李長安連人帶劍撞入其中。
砂礫紛紛灑灑四散。
趁機掙脫了束縛的飛劍帶著雀躍回歸,在匣中顫鳴不已。
同時,也露出了半個幻蝶。
之所以是半個,因為它只剩個連著脊椎骨的腦袋,卻神色譏誚,顯然還在茍延殘喘。
“阿梅呢”
它但笑不語。
道士不再理它,他直覺阿梅并未死于雷火,而是沉入了尸山更深處。
“再來”
道士催促著虞眉,自己也準備再度祭出飛劍。
可此時。
“咚。”
彷如心跳一樣的悶響再次響起。
李長安只覺身子一歪,眼前一花,耳邊升起風嘯,好似突然之間,腳下的尸山連帶著自個兒都旋轉起來。
沒站穩。
背后又有厲嘯響起。
虞眉當即揪著道士的衣領,躍上天空。
李長安眼疾手快,抓住了幻蝶的脊椎。
人在半空詫異發現。
原來腳下掠過的不是什么襲擊者,而是一條河流
連著河床被扯出來,河水翻涌,甚至跨著木橋,飄著小船,好似被捉住的蚯蚓,扭扭曲曲飛過來,和尸山纏作一塊。
緊隨其后的,是數不盡的殘磚碎瓦。
舉目四顧。
天地萬物搖搖晃晃蠢蠢欲動。
橋梁、街道、樓宇,乃至于云層、空氣和流水所有的一切通通被無形的引力捕捉,轟轟烈烈卷入攪動天地的巨大漩渦。
地面早已不能立足,虞眉不得不用法器幻化出馬匹大的木鳶,載著兩人升空躲避,免得被土石吞沒。
可空中也不安生。
漩渦卷起的雜物,譬如連根拔起的大樹、一艘畫舫、半棟房屋驚濤駭浪般一波又一波砸過來,兩人通力合作,不知轟爛了多少瓦頂、磚墻,斬斷了多少石橋、木梁,手段盡出,幾乎精疲力盡,一切才暫且平息。
地面上。
曾經鱗次櫛比的屋脊瓦頂,點綴其中的精致庭院,密布的羊腸石巷都已徹底不見,連網狀的河流水道都被扯斷、絞碎、填沒。一片廢墟中,被漩渦抓扯出無數深溝和丘垅,彷如條條匍匐的疤痕。
天上。
天穹彷如被揭下了一層皮,露出底下空洞的白,而更慘白的云翳被拉成絲縷,成螺旋狀,依著慣性,一圈又一圈匯向一切的源頭尸丘,不,尸丘也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由土石、骨肉與建筑殘渣捏合成的、一個屹立高聳、浮云攔腰的怪異造物。
這東西是活的。
保持著一個緩慢的節奏。
不停地收縮、膨脹。
彷如一個粗糙的、怪異的、可憎的、把城市砸碎再用血肉粘粘出的巨大心臟。
伴隨著“心臟”跳動,發出沉重的悶響,大地隨之震動,溝壑里便擠出煙塵和厲風,哀嚎著在廢墟間回蕩。
木鳶緩緩降落。
兩人分食丹藥、法酒,抓緊時間,恢復法力與體力,望著不遠處,一眼夠不著頂的龐然大物,臉色都不好看。
李長安還好,他不缺與大妖巨孽廝殺的經驗,眼下只是眉頭緊蹙,陷入一貫的沉思。
虞眉卻已經炸了毛。
她胡亂吞下丹藥,便一抓過幻蝶。
“那是什么”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幻蝶的狀況其實更加糟糕,他的身體變得青灰,隱隱浮出細密的裂紋,指甲大的碎片不斷從頭顱與脊椎上剝落。
它的肉身早被李長安焚毀,殘渣也被混入蠱酒,融進妖魔們的血肉,眼下這副殘軀實則是元神所化,此情此景,意味著它殘余的魂魄也在漸漸消散。
可縱使即將魂飛魄散,它依舊咧著嘴,臉孔在譏誚中支離破碎。
“那是什么”它學著虞眉的腔調,笑聲怪異且尖銳,“你難道沒看見么那是俞梅。”
“妖孽還敢鼓弄唇舌”虞眉銀牙咬碎,斬釘截鐵,“區區一只尸妖”
“尸妖”幻蝶咯咯怪笑,“你竟然還以為那只是一頭尸妖槐靈,槐靈,你雖已化形,卻還是個木頭腦子,那怎會是區區尸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