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雷霆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風與火,雷與電,都作熾光與轟鳴,剎那間將人吞沒。
不知多久。
“道士。”
“李道士”
連聲呼喚讓李長安漸漸蘇醒。
可隨之醒來的,還有腦中的眩暈、身上的刺麻與眼里的酸痛。
他稍稍睜眼。
入目是昏暗狹窄的空間,以及一圈更加狹小的暗淡天空。
空中,有“雪花”紛紛灑灑。
灰色的,落在臉頰上,輕若無物又頃刻消融。
那飄灑模樣,使人不由想起墳前被風揚起的紙灰。
而這“灰雪”又是什么的灰燼呢
道士腦中眩暈不止,所以這念頭才浮起丁點,便又沉入渾噩的腦海深處。
耳邊的呼喚還在啰嗦個不停。
可現在的道士不僅頭暈還耳鳴。
一個字兒聽不清,只覺吵鬧。
所以他只管楞楞躺那兒,往天上瞪了一會兒眼。
直到懷里出了些動靜。
他又呆了呆反應過來。
這才將一直護在懷里的虞眉拎出來,左右翻看一陣。
此時的女劍客不復清麗,整個人灰頭土臉,眉毛頭發都卷曲蓬松,雙眼緊閉淚流不止。
拎在手里,跟還沒睜眼的奶貓一樣,手腳瞎劃拉,顯然人還是懵的。
不過還好。
還活著。
沒被神雷當做妖邪一并震殺啰。
李長安隨手把她扔到墻根下,杵著劍搖搖晃晃站起來。
舉目四顧。
周遭石壁環繞,排布著毀壞的棧道與齊整的石窟。
這是酒神窯底部
道士往中央看去。
果不其然。
那里有一個由碎石、破磚等雜物拱起的小小矮丘,矮丘上臥著一尊神像不,那是個好似炭渣粘連起的東西,焦黑扭曲,勉強維持著曾經的形狀,但又遍布孔洞,仿佛隨時隨地都會潰散開來。
酒神像
李長安訝異。
為何會是了。
果真雷法無情,逢邪必辟。
雖然酒神不曾明言,但道士多少有所察覺。
試想,一介行將消散、魂歸天地的神祗,哪兒有余力頻繁送人出入幻境又能在幻境劇變中護住神廟方寸之地呢
無他。
只因取用了自己視為不潔的、幻境積累百年的妖魔信愿而已。
妖魔的香火又哪是這么好取用的,少不得被妖毒侵染,被怨恨纏身,而如今被雷火一燒,連神像都不成形狀了。
但好在酒神是正神,雷火并未焚毀他的真靈。
細細看。
那千瘡百孔的神像上蘊著一層朦朦的光,變幻不定,隱隱幻化出一張模糊的面容。
面容神色焦急,似在呼喊著什么。
可惜道士還在耳鳴,壓根聽不清。
只好上前湊近些,讀他唇形。
他說
當心
灰雪籠罩的昏暗井底。
道士霎時汗毛倒豎。
心有所覺,眼皮一抬。
余光中。
有東西破開灰雪急襲而至。
側身,橫劍。
鏘
道士只覺手腕一震。
眼睜睜就瞧見半截劍刃打著旋飛了出去。
這柄劍隨他出生入死、歷經苦戰,早已傷痕累累,折斷也是意料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