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它兇戾頑強,直到生命的末尾也不會放棄等死,而且誰知它是否手段逃脫升天呢
道士正要有所動作,可忽然,在尸孽身后,在光照盡頭的幽暗中,探出了一雙手臂環住了尸孽的身體。
緊接著。
手臂的主人浮出身形。
好似煅燒后的煤石,布滿密密的空洞。
正是酒神的石像,或者說,就是酒神。
他的狀態很遭,寄托在神像上魂魄本就光輝暗淡,如今更是散作星點不住散逸。
酒神正在消散。
方才呼喚美酒解怨,就是他給自己準備的絕唱,奈何稍差一著。料想,酒神從吸取妖魔香火,不,應該從一開始就沒打斷繼續茍活吧。
畢竟,瀟水已然不再,瀟水的神祗又何必貪求殘存呢
酒神轉頭對著道士,他已經沒有余力傳音了,但此時此刻何必言語
李長安并指拂過劍身。
“斬妖。”
盈盈清光浮現。
道士一劍摜下。
雨后天晴,陽光清冽。
李長安拔出最后一株雜草,挺腰伸了伸筋骨,環顧自己的勞動成果。
荒僻的小院,枝葉稀疏的大槐樹,一度枯萎又煥發新芽的藤蘿以及一座小小的墳塋,都被粗略收拾了一遍,依稀有幾分從前的模樣。
虞眉端出用野谷和野菜煮成的湯羹,用不知哪里翻出的破碗盛了三份,兩人一驢便圍著石墩嘬起湯羹。
李長安低頭吹著熱氣
“妖魔既已鋤盡,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誰知隨口一問卻換來長久的沉默。
“誰說妖怪死盡了”虞眉冷冷指著自己,“這不還有一個么”
李長安吃了一驚,趕忙抬頭,卻見虞眉嘴角擒笑,而看到道士這副詫異慌張的模樣,更是放肆笑出了聲。
好嘛,看來給俞真人擦完股屁后,她性子開朗了不少,以前冷冰冰連個表情也欠奉,現在都學會開玩笑了。
李長安無奈,讓虞眉自個兒慢慢笑,自個兒繼續恰飯,嘖,不出所料,又苦又硬。
虞眉笑夠了,終于想起回答道士的問題。
“幻境破滅,我雖不再是瀟水的虞眉,可我仍然是真人墳前的槐靈。”
“天地寬廣、人世繁華不想親眼去看看嗎”
“睜眼說瞎話。”虞眉白了道士一眼,“外頭還是亂世,哪兒有什么繁華處處尸骸有什么好看的”
說完,她粗暴地打斷了這個話題,轉手遞來一本小冊子。
李長安接過來,線裝粗陋,封皮上有“雜用符咒小集”幾個小字。
“這是”
“送你的。”
“我又沒受閭山的箓,哪里用得了”
“無妨,這是真人收集世間流傳符法編選出的,都是金光咒、辟邪符一類,無需受誰家的職箓。我送于你,省得你自稱道人卻老是借別人家的符使。”
道士臉皮厚。
“多謝。”
卻之不恭。
虞眉又遞來一本冊子。
比小集還有要輕薄許多,封面上也沒有名字,但李長安卻越看越眼熟,這不是
“對。”
“這就是真人拘押妖魔、構建幻境的法寶,雖已殘缺,但仍價值不凡,留在這里,徒惹覬覦。”
“若有可能,勞煩把它還給閭山。”
“如果不方便。”
虞眉頓了頓。
“就隨你怎么辦吧。”
“也行。”李長安照樣接過,“還有什么吩咐”
虞眉笑著搖了搖頭,把眉邊的發絲攏在耳后。
“道士何時啟程”
李長安把羹湯三兩口食盡。
“現在。”
閑話無需多提,李長安也終該踏上歸途。
他牽著驢兒,輕輕掩上院門。
走出百十步,忽心有所感,回頭望去。
但見小小院落里浮起星星點點清輝,光輝又凝聚,融進那棵高處墻頭許多的大樹。
緊接著。
但見槐樹枝頭抽出熱熱鬧鬧的新芽,新芽又舒展成葉,枝葉間又結出一串串淡黃花朵,仿佛跨越了重重時光,槐樹眨眼變得華蓋滿枝、清香搖曳。
風吹拂過枝頭。
依稀似揮手送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