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廣文一向對鬼神之說嗤之以鼻,否者也不會對蕭疏的言語如此激憤。
他認為村中發生的一切怪狀都有科學的解釋,比如某種未知病菌如此一來,自己不作任何防護就打開棺材,是不是有點冒失
但他很快把這念頭拋之腦后,指著尸體,望著蕭疏
“你過來好好看,見到鬼了嗎”
蕭疏沒有回答,先前一路的掙扎、哭嚎似乎已經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她癱軟在易寶華懷里,默默將目光對準了屋里另一副棺材。
“不見黃河心不死。”
曾廣文呵呵冷笑,合上馬春花的棺材蓋,轉向了向安岱的棺槨,這一次,他手里多了一柄羊角錘為了防止馬春花再度盜尸,向安岱的棺材是用棺材釘封死了的。
“羊角”嵌入釘帽。
“嘎吱、嘎吱”的酸響中,釘死棺材的長鐵釘被一根根拔起。
直到最后一根。
風雨不知怎的突兀大作,嗚咽著灌進屋里,幾面神牌跌入積水,門窗搖晃作響。
一直沉默的易寶華脊背上浮起莫名的顫栗,不知是因滲入鞋底的冷水,還是屋中彌漫的霉臭。
“眼鏡兒。”他猶豫著,“要不算了”
曾廣文沒搭理他,自顧自撬起鐵釘,用力推開了厚重棺材蓋。
向安岱就躺在這里。
他的尸身狀況很好,沒有腐爛,沒有發霉,再加上入棺前,朋友們為他整理過儀容。
此時的他,雙手疊在腹部,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半睜著,凝望著虛空,嘴角凝著微笑,皮膚看來尤有光澤,一如生前模樣。
見著老友遺容安詳,曾廣文的火氣也降下稍許。
“你現在就過來看,你看他哪點兒像鬼”
蕭疏仍舊沒有回答,但她似乎又被嚇到了,死死抓住易寶華衣襟,埋在他懷中瑟瑟發抖。
反倒是易寶華。
“眼鏡兒。”
“咋了”
“你有沒有覺得哪點兒不對”
“你也癲啦”
易寶華抿著嘴。
好一陣。
“他的指甲變長了。”
“人死后脫水,皮肉萎縮,指甲看起來就會更長。”曾廣文一邊合上棺材蓋子,一邊沒好氣斥道,“這點兒常識你也忘了”
易寶華一時支吾,但當他第一眼看見向岱安的尸體時,他就隱隱覺得有異樣之處,但一時間卻說不出來。
他努力回想著棺材里的尸體形貌,它的手、它的臉、它的皮膚、它的眼睛
“眼鏡兒”易寶華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你又要說什么”
“上次他下棺材的時候,眼睛應該不是閉著的”
棺木旁,曾廣文收拾榔頭、釘子的動作突兀停頓。
易寶華懷揣著最后的希望,嗓音干澀。
“對么”
沒有回應。
事實上,誰也沒有再說話,三個人都好像被無形的釘子給釘住。
屋中一時沉默,唯有風雨嗚咽依舊。
此時。
雨云似乎散去一些。
更多的天光透進來,卻都是暗紅的,陰慘慘撲在兩個男人漸漸發白的面孔上。
“咯吱吱”
突有輕微的響聲混入風雨鉆進人的耳朵。
那聲音古怪且刺耳。
就像是。
尖銳的指甲劃過木頭。
“砰。”
棺槨突兀一抖。
剛合攏的棺材蓋震開一條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