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嬉笑打鬧不再,唯有一家四口空洞的眼睛木然望過來。
“最后,是兩個貨郎,要去余杭做生意。”
“他們都是普通人,生死禍福,沒什么稀奇。”
“沒什么稀奇”
老貨郎喃喃自語重復了一句。
此刻他的表情很古怪,像笑像哭像疑惑像驚惶。
“道長莫要說笑了,你說的這些人簡直就和咦”
說著,眼角莫名滑出冰涼,手指一摸,淚中混雜著粗糲,低頭細看,原來全是泥沙。
他露出哀戚的神色,望著道人,想說些什么,可一開口,便嘔出一團又一團稀泥。
而也在這時。
屋外大雨驟然滂沱。
屋內昏暗仿佛黑夜。
慘淡里隱隱聽見莫名的怪響道人對此記憶猶新,那是山體滑坡前土石崩解的異響。
唉。
道人搖頭一嘆,已然按住長劍。
這時。
“阿彌陀佛。”
對面的和尚突然起身。
他雙掌一合,拍擊聲仿佛洪鐘大呂回蕩茶棚內外。
面作金剛怒相。
“還不醒悟”
隨即繼續念經,卻不再無聲默念,而高聲誦詠不其實在道人耳中,和尚誦經從來不是無聲默念,也從來都有經聲入耳。
不是佛唱無聲,而是場中“聽眾”不愿意聽罷了。
而現在和尚的誦詠卻字字清晰、聲聲入耳。
“佛告菩薩是地藏菩薩,于閻浮提有大因緣,若說于諸眾生見聞利益等事,百千劫中,說不能盡。是故,汝以神力流布是經,令娑婆世界眾生,百千萬劫永受安樂”
沒有鮮花亂墜,也沒有地涌金蓮。
相反。
和尚的口齒間還帶著點兒鄉音。
然而,就在這么不甚出奇的誦詠下,屋外的漸漸平息,屋內眾鬼慘淡的面容漸漸安詳。
他們慢慢虛無,慢慢逸出白光,光芒勾連成一片,充斥著整座茶棚。
最后,如冬日暖陽下的薄冰,緩緩融化,繼而破碎湮滅。
世界重現出現在眼前。
山林依舊,河水依舊,唯有兩人身處的茶棚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墳丘般的大土堆。
“大師怎么稱呼”
“小僧法嚴。”
“貧道俗姓李,道號玄霄。”
土堆下,李長安提起裝鬼的壇子沖和尚晃了晃。
“這老鬼的賞銀有你一半,我要回頭去拿錢,同去”
那叫法嚴的和尚輕輕搖頭。
“小僧不知花紅之事,也不為懸賞而來。道長若有心,他日道左相逢,肯施舍些齋飯,小僧就感激不盡了。”
“和尚找道士施舍真是奇了怪哉。”
李長安搖頭失笑。
“隨你吧。”
又不是過年收壓歲錢,你推我讓沒什么意思。
此間事了,道士要趕在天黑前,回山北的和州,拿壇子里的老龜和驢背上的人頭換賞銀。
離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