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后,蛇溪蜿蜒而來的重重青山層疊處,那一望無垠的青黛正被大片的白色涂抹。
那白色不是山間升起的云霧,也不是天上降下的雨幕,而是沿著河道奔涌而出的滔天巨浪
洶涌洪流卷起萬丈波濤,一時鞭撻群山轟隆作響,一時翻上青天與云層相連。
一如銀河漫卷。
一如海天倒扣。
尋常洪水絕不可能有此等偉力。
果然。
洪峰高處,一個巨大如丘陵的蛇首浮出波濤。
此乃大蛇行洪
余杭城東門外有一片河灘。
水流經此放緩,帶來泥沙淤積,孕育出大片大片的蘆葦叢。
若在秋日,在月光明朗的晚上,江上細波粼粼好似月色潺潺流淌,恰逢蘆花開放,團團素白花絨隨風搖擺,恰似月光里飄搖著雪花。
難得美景,愿意賞玩的人卻很少,尤其是晚上。
概因地勢緣故,上流的漂浮物常在這片河灘擱淺。這年頭,河上飄著的多是什么呢死人罷了。
然而今夜,這孤零零的河灘偏偏有了兩位來客。
那是個女人,提著油燈,荊釵布裙,年紀在二十多快到三十歲的樣子,輪廓還帶著年少時的秀麗,眉宇間卻已流露出歲月與疲憊。
對,還有一位小客人,是只窩在女人懷里的大黑貓,圓頭圓腦肥肚皮,兩只碧綠的眼睛炯炯警惕著周圍的動靜。
一人一貓剛到河邊。
女人就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河灘上仰躺著一個和尚,雙目緊閉,一動不動,渾身濕漉漉的,多半也是上流飄下來的擱淺物。
驚訝后女人竟沒有害怕,反而小心靠近,放下貓兒,俯身去探和尚鼻息。
“姑娘放心,和尚還是活人。”
女人嚇得一個哆嗦,手忙腳亂舉起油燈。
前邊,蘆葦叢一通搖晃,又鉆出來一個短毛和尚。
短毛和尚渾身也是濕透,懷里抱著個嬰孩,用干燥的蘆葦絨花裹著,抿著拇指,睡得正香。
“姑娘莫怕,某不是歹人。”短毛和尚又說,“附近有大夫么這孩子好像生病了。”
女人聽了細看。
才發現嬰孩的臉頰上透出不正常的紅暈。
連忙上來。
“讓我看看”
話剛出口。
“喵嗷”
黑貓突兀跳出來,炸毛嘶吼。
女人迎上去的腳步一頓,仔細看了短毛和尚兩眼,臉兒霎時變得慘白。
忽然抱起大貓,連油燈都顧不上,拔腿就跑。
一陣風似的沒了影。
留下短毛和尚或說李長安莫名其妙,心說自個人長得也不像土匪惡霸,甚至逢年過節,七大姑八大姨給他介紹相親時,還夸他長得周正哩,怎么遭也不至于嚇跑大姑娘呀
他左瞧右看,好半天,終于找著了端倪。
天上月光朗朗照人,自個兒腳下卻見不著自個兒的影子。
哦
李長安恍然大悟。
原來我變成了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