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不是本地人。
前不久才為躲避戰亂舉家南遷。
在寸土寸金的余杭城內,花費巨資購得一座大宅后,才得知當地崇鬼拜神的風氣濃厚,遷居的儀式也相當繁瑣且奢靡。
他們初到余杭,不管是購置家產,還是結交有力人士,需要用錢的地方都不少。
便沒有聽從牙人再三的建議。
依著故鄉的習慣,草草辦了個簡單的遷居儀式。
結果,入住沒幾天就發生了怪事。
先是,家人在夜里常無由聽到竊竊私語,或嘲笑謾罵那人活比針小、這人臉比驢長,或編排些“公媳爬灰”之類陰私故事。
再是,有小廝中午偷懶小憩,睡姿不雅,腳垂在床檐外,半夢半醒間,突覺有冷手抓住腳踝次日,人們在床底下找著他,半截身子埋在土里,昏死不醒。
最后,某天晚上宴請賓客,宅中突然惡臭難聞,家里人捏著鼻子尋味找去,發現廚房燉湯的大鍋里,煮了一整鍋的死老鼠
怪事頻發,家人不堪其擾。
但當家的家主是個固執的老儒生,一點不愿低頭,反而囑咐家里人“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直到一個月前。
家主挑燈夜讀。
天氣悶熱開著窗戶納涼。
忽然有怪風入屋吹倒筆架,他起身去拾撿,筆筒卻莫名自個兒滾到了腳下。一時不慎就踩了個趔趄,當即摔倒在了竹榻的紗帳上。
紗帳用的上好的綢子,輕薄而不失柔韌。
可當此時卻輕易撕裂開,成了幾股“絞繩”,纏住了老家主的脖子
他越是掙扎,“絞繩”反而勒得越緊。
掙扎驚動了門外的仆人。
家里規矩嚴,仆人只在門外詢問。
“老爺,怎的呢”
但“絞繩”已經深深嵌入肉里,喉嚨進出不了哪怕一絲兒聲氣。他于是用盡最后一點力氣,蹬翻了書案,試圖以此呼救。
然而,怪風再起,將所有的門窗緊閉,同時門閂、窗栓竟自動合上,將書房隔絕成一間密室
他只能絕望地聽著仆人在門外再三詢問,自己卻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慢慢眼前發黑,慢慢意識模糊
所幸家人發現了異常,及時撞破房門,救下了這奄奄一息的老儒生。
廳堂里。
李長安聽完始末。
“既然是得罪了鬼神,可曾設法安撫”
“哪里會沒有”
對面是街上招呼李長安的老人,他自稱阮延庭,是阮老太公的長子。據他說,阮太公已經受驚病倒,不能會客,這段時日都由他主持內外。
“出了這檔事,家里也照著本地習俗祭拜了好些次,每次能消停一兩天,可過后依舊折騰。”
“為何不換個宅子”
“不敢,不敢,豈能再增鬼神怨憤”老人連連擺手,沒有一點怨恨的樣子。
可是么
李長安掃了眼周圍,這里是阮家暫且寄居的小樓,樓內還算寬敞,但對于阮家這一大家子人而言,還是太過擁擠。
“之前應該也請過人驅邪吧”
“不瞞法師,是請過幾個。”老人面露尷尬,喝了一大杯茶水掩飾,才道,“但都不濟事,只說宅神發怒,非得道高人不能平息。”
宅神
李長安哈哈一笑。
“可否讓我進貴宅一探究竟”
嘎吱
大門打開的聲響仿佛老鴰的哀鳴。
阮家派出帶路的年輕人領著李長安踏進宅邸。
不愧是重金購置的豪宅,進門的大院布置寬敞大氣,點綴其間的老樹、奇石又平添了幾分雅致。
只是久疏打理,滿園落葉委積,到處又覆了一層灰撲撲的顏色。
余杭臨江靠海,陽光本就夾著一層水汽,溫柔婉轉,甚少爽朗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