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黑氣卻在地上一滾,化作一個瘦老頭,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往外逃竄。
李長安也不追他,淡淡說道“你可想好了。”
那老鬼動作一僵,遲疑稍許,卻也乖乖回來,往道士跟前一趴,五體投地。
“姓名”
“小鬼楊雍。”
“陰附生人,謀財害命。你可知罪”
“冤枉小鬼冤枉啊小鬼實在是受人逼迫”
李長安拿話嚇唬他,這老鬼就一個勁兒喊冤,說他本不敢為虎作倀,但幕后元兇對他百般折磨迫使他屈服。
問他元兇是何人,卻又顧左右而言他,只說自己被折磨得多凄慘,什么剝皮抽筋、挖眼割鼻、下油鍋、坐釘床小泥鰍在一邊聽得臉兒青一陣白一陣的,被嚇唬得不輕。
李長安卻直翻白眼。
鬼乃人之余氣,尋常鬼受此嚴酷的長期的摧殘,神志早就潰散了,而神志一散,而魂魄也會隨之崩潰。
這廝看來是受過一些折磨,但多有夸大其詞。
廢話聽得不耐,道士一把把他拽起來。
月昏霧重,李長安眸中凜凜似有冷光攝人。
不。
確實有光。
空中有著極細微的“霹靂”爆響,李長安眼里閃著微不可查的弧光,一切都很細微,小泥鰍茫然不覺,身為鬼物的楊雍卻尋摸到一種令他驚駭欲再死一次的氣息,一種能輕而易舉將他碾為齏粉的力量。
李長安冷冷望著他
“你不該怕它,你應該怕我。”
楊雍猛地打了抖擻,再支撐不住,把事兒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他本是外來人,客死異鄉后,老老實實在錢塘打工掙錢湊輪回銀,可前不久突然被一厲害鬼物攝去,逼他為倀作祟。他自是不肯,那鬼物便對他百般折磨,他忍受不住苦楚,只得答應。
他身前是金匠,極擅長“省金法”制作金銀首飾,材料都會有損耗,但某些老師傅能反其道行之,能把十份的材料省出額外的一份,這就叫“省金法”。
楊雍尤擅此道,他能省出兩份
那鬼物就讓他附身在了甘家小子身上。
“你可知那鬼的身份”
“它從來黑氣裹身,遮住形貌,小鬼實在不知它的相貌來歷”
說罷,楊雍唯恐李長安不悅,趕緊補充。
“但它的目的只是求財,會來取走我省出的首飾,介時,您不就能親手將其捉拿了么”
“幾時”
“沒定時日。”他吞吞吐吐,“想來五六日之后”
李長安搖頭,莫說五六天,就是一兩天,碼頭上被附身的小娃娃恐怕真就落下病根了。
得想法子,最好把幕后鬼魅在明天就引出來。
他思索片刻,越發覺得這鬼的行為頗為古怪。
他很貪財,偷些金銀也罷了,卻把小孩兒魘去碼頭抗包,這能賺幾個錢簡直是鷺鷥腿上劈肉,蚊子腹內刳油。
同時又很膽小,藏頭露尾不說,明明能直接索要錢財,卻悄悄摸摸曲折行事。似乎是懼怕錢唐某些規矩,只敢遮遮掩掩地敲零打碎。
李長安最后想到一個法子,但得靠甘掌柜的幫忙。
何泥鰍和楊雍都慌張起來。
一個是小孩子捅了簍子,下意識怕大人知曉;一個小賊干了壞事,怕被苦主逮到。
李長安拋下一句
“你們以為甘掌柜不知道”
堂而皇之敲響了房門。
甘掌柜的開門后,并未表現出多少驚訝。
他將客人迎進中堂,將酣睡的胖小子安頓好,又囑咐妻子去燒水備茶。
他嘆了許久的氣,才開口
“我們也是沒辦法。”
李長安不置與否“人人都有苦衷。”
掌柜又沉默了一陣,苦笑傾述“家祖是錢唐數一數二的玉匠,玉琳瑯的招牌就是從他老人家那里傳下來的。可到了家父那一輩兒,賣的卻都成了金銀首飾,緣由無非是手藝不精,招牌就不亮,生意自然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