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石是被濃烈的血腥味熏醒的。
恍惚回神。
面前是一張木桌,桌上燈燭火光如卵,照出周遭昏暗四合。
桌上綁著一只公羊,才被開膛破肚,紅色的心、黑色的肝、青色的腸子、白色的筋膜都敞開來,隨著公羊微弱的呼吸,慢慢濡動。
這是什么地方我為何在這里
他依稀記得,自己像往常一樣,小酢一杯,在新買的姬妾身上宣泄了殘余的精力后,便在自個兒塞滿棉絮的軟塌上沉沉睡去。
但現在又是什么情況我被綁架呢
雙眼漸漸適應了黑暗。
他瞧見木桌對面,同樣坐著一個男人。
那人他可謂日思夜想,每每恨不得食其肉、寢其骨。
曲定春狗賊何其無恥
他便要起身叱罵曲郎如何言而無信,不是說好愿賭服輸么怎的又綁我至此,平白傷了兩家和氣
可方要開口,卻發現口不能言;欲要起身,卻身不能動。
非但如此,全身上下,甚至連一根手指都控制不了。
好似自己仍沉在夢中,只有眼睛、耳朵與鼻子醒來而已。
槽糕。
他哪里還不明白。
中邪了
我那滿屋子求來的符箓竟然沒用
他是又憤懣又慌亂。
突而。
“好餓。”
他聽見自己說。
他一點也不餓,今夜晚膳,他喝了一整杯西域葡萄酒,兩枚摻了蜂蜜的白面蒸餅以及一大碗以南洋香料小火燉軟的羊羔肉。
但這并不能阻止“自己”用手指活活挖下羊的眼球,然后連帶淚腺吞進口中。
眼球在牙齒間嚼碎帶著惡心的觸感,古怪的腥氣涌上鼻腔,騷臭的汁液咽下食道。
他想吐,耳中卻聽得自己說
“好吃。”
緊接著,自己與對面的曲定春同時起身。
他這才瞧清,對方眼中的慌亂與面上的呆滯。
哦他恍然,原來曲定春同樣中了邪。
然后兩人一齊埋首入公羊胸腔。
好似兩頭石槽里搶食的豬,大口吞飲著腥膻的羊血,用牙齒撕咬著堅硬的骨頭、筋道的內臟、柔韌的肌肉與綿軟的脂肪。
吃
大口的吃
貪婪的吃
拼命的吃
無需挑撿,無需清洗,亦無需咀嚼。
牙齒能搜尋到的一切全都吞入腹中,撐開胃囊,擠入食道,一直塞到嗓子眼。
牛石驚疑自己是否將要腹裂而死之際。
他終于聽得自己長長的嘆息。
“飽矣。”
軀殼再度屬于了自己。
他頓時控制不住,跪倒在地,碎肉與血水一齊從口鼻中嘔出。
忽然。
“牛石”
牛石打了個激靈,顫抖著慢慢抬頭。
但見黑暗中浮出三張恐怖的面孔,他們張著嘴,舌頭已腐爛到只余舌根。
聲音幽冷仿佛蟲子爬遍周身。
“牛石,你應諾要照料我兄弟后事,卻言而無信,放任我們尸身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