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攔在橋頭的判官使者沒有笑,他冷肅面孔上漸漸爬上一層鐵灰,令鼻側法令紋愈顯深刻。
一字一句“你可知欺辱使者、輕慢法王,該當何罪該受何刑”
“路上見著了,說是遭犬口分食。不過”
李長安作出疑惑之色,反問。
“貧道何曾輕慢都說窟窿城認帖不認人,只要有貼有禮,便是佳客。莫非是假話”
此言一出,周遭笑聲愈加猖狂。
那判官使者的面孔徹底為鐵灰覆蓋,臉上皮肉慢慢干枯凹陷,愈似其在浮雕上的形象一具鐵鑄的干尸。
他默然稍許,而后不帶絲毫感情與起伏的聲音響起
“你受了幾份貼”
“八份。”
“帶了幾份禮”
“一份。”
“大膽狂徒”
判官使者低垂的眼眸驀然抬起,慘慘綠火燃燒,身形大漲,赫然變作猙獰法相。
“使者莫急。”
李長安輕笑打斷,不慌不忙取出一個小木盒。
“壽禮在精不在多,貧道這寶貝別說抵池中八件壽禮,便是抵十件、百件、千件,都是綽綽有余”
他把木盒托在手里,向周遭展示那木盒小得如針線盒,又寒酸,盒面上連漆也沒刷,用得太舊,木頭紋路盤得油亮。
這破盒子也能裝寶貝
范梁在旁邊早聽得渾身打抖了,這回不是激動,真是嚇的
早料想鄉巴佬會觸怒鬼王,卻沒想竟如此膽大包天、肆意妄為再由他胡說八道下去,自個兒定會遭那池魚之災。
他一時驚怒,惡向膽邊生“你這田舍奴,轉死溝壑的賤命認不得上等富貴須知,池中壽禮哪一件不是你十輩子都難見的人間至寶”
李長安卻回以一個贊許的眼神,教范梁莫名其妙之余,又心驚膽戰唯恐使者誤會。
而旁邊道士已施施然開口。
“兄臺此言差矣。池中之物我自知曉,可與我這寶貝相比”
他呵呵一笑,挨個指點池中南海鮫珠、云浣紗、海外寶刀等等。
“以某觀之。那珠子可混做魚目,紗布可洗碗刷鍋,鐵刀能劈柴造飯,鳥藥可通腸利便,香木能遮味除臭,那銅盆么,整好充作夜壺裝屎盛尿,至于余下等等皆是爛泥臭糞,不值一哂。”
話音剛落。
哈哈哈
這一番鬼王作笑。
他既開口,其余“蟲兒”自然罷聲。
“好狂徒說話有些意思。”
他支起肉山一樣身子,笑臉依然帶著和善。
“依你之言,你這東西不止千金,便是萬金、萬萬金也是值的”
“不錯。”
“好”
鬼王猛一拍手。
但見池水下沉了幾分,由清澈變得碧綠。
“這池子已不是千金池,而是萬金之池。你的寶貝若投之不沉,該當如何”
“任憑處置。”
李長安不再多言,隨手一拋,將木盒投入池中。
然。
木盒入池。
卻似投入膠泥,粘在水面,絲毫不見下沉,甚至連漣漪都沒帶起一絲。
沒待鬼神們展現戲謔與惡毒,空氣中突兀“噼啪”一絲輕響。
池中驟然鼎沸
水面好似突然沒了浮力。
“啪嗒”一聲。
木盒直直墜落池底。
緊接著,這萬金池更是千倍百倍的沸騰起來,池水急急“逃竄”,霎時化作煙氣蒸騰,繼而煙氣又幻化出一張張驚恐的臉,發出凄厲慌張的呼喊,霧氣騰騰滿堂飛躥。
原來池中根本不是水,而是數不盡偽作池水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