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五官,段瓔本是一名清秀的少女。可令人震悚的是,她的右臉上,竟然有一塊巨大而醒目的赤紅色胎記,像是扭曲的蜘蛛趴在臉上。這猙獰的印記,使得她從小在王府里不受母父寵愛。后來她被檢測出靈根,進了宗門,也受同門的畏懼和排斥。
不過她與自己的師尊方無隅之間的關系平平,倒不是因為她的外貌,而是因為她的個性多年被排斥的經歷,早早地教會了段瓔自我保護。她固執、陰沉卻暴烈、性格乖僻。方無隅向來對這樣的弟子沒什么與她交流的辦法,也沒什么當溫柔師尊的耐心。
有時候,愛是只會向獲得愛更多的人那里傾斜的而從前得到愛越少的人,以后也越難得到愛。
此刻段瓔手持紅蕖幡。烈烈的火焰照得她的面龐更加可怖。寧明昧過來時,她正看著眼前的少年,冷聲道“你認輸吧。”
“”
段瓔說“你打不過我的,你認輸吧。”
比試臺的另一側,趴著極為狼狽的少年。
溫思衡渾身上下都是傷那火焰一旦沾上,就極難熄滅。溫思衡為了避開那火,付出了慘烈的代價。寧明昧看著他正從地上一點點爬起來。他的右手臂豁了一個大口,血從里面流出來,將那片地染得像是旁邊的火一樣紅。
這樣重的傷,這次比試中,寧明昧還從未在自己弟子的身上見過。
在溫思衡爬起來的
過程中,段瓔沒有出手。或許是因為她知道,只要她輕輕揮動紅蕖幡,這少年就會再次被她打倒在地。
臺上激戰,臺下也在激戰。觀戰的縹緲峰和白云峰的弟子之間已經展開過罵戰。筑基期的在吵架,金丹期的站在旁邊。
譬如桂陶然和白不歸。
“大師兄,你別打了,你打不過她的”
紅了眼圈的是桂陶然,“這異火就連修士的經脈都會燒掉你相信我我比你更清楚這東西是干什么用的”
十五說“可是三師兄你已經輸了一場了,要是大師兄首戰就輸”
“總不能讓大師兄死在比試臺上吧”
白不歸站在旁邊。他看著臺上的溫思衡,也是難得地滿臉陰沉憂愁。就好像,他真的是一個普通的、深愛自己師門的弟子一樣。
終于,他想,其實事情不用這么難的。
“段瓔加油”另一邊白云峰的一個金丹弟子說,“楊師兄都把紅蕖幡給你了,你一定要贏啊”
“師尊一定會很高興的,你不是最想讓你爹知道,你在清極宗非常優秀嗎”
“瓔瓔瓔瓔”
另一邊,段瓔獲得的是她自進入白云峰從未獲得的、來自同門們的鼓勵、熱情和“接納”。還有從未有過的、不要“不知好歹”、“忘恩負義”,要拿這幡奪得勝利的責任和壓力。另一邊,則是流著血,右手皮膚寸寸龜裂,還要站起來的溫思衡。
終于,白不歸開口了“大師兄,你下來吧。”
溫思衡沒說話。
“師兄,你不用這么拼的。”白不歸不明白自己這話是出于怎樣的觸動,“我其實還挺強的。”
雖然不一定能拿到第一,但至少,也能拿到前十的排名。
這就像是忘記了自己的臥底任務,因為一些虛無縹緲的“友情”,就暴露自己的實力,為他們比賽一樣。
“所以你不用再”
白不歸的眼睛睜了睜。
因為他聽見溫思衡的聲音。氣若游絲,一個字。
“不。”
然后是只有溫思衡和聽覺極其靈敏的半妖白不歸才能聽見的話。
“我好不容易才終于成為了清極宗的弟子,好不容易才擁有了這樣的師尊。”溫思衡喃喃道,“我不要回到影子里。”
我不要在失敗孤獨中落敗。
我不要一直活在清極宗的影子里。
這個笨蛋師兄。白不歸想。
比起像他自己這樣,半人半妖,心懷叵測,就連人都不是的東西。溫思衡不是早就已經是清極宗的弟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