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暖煙閣生意最好的也就寒月里,平時春秋時節或許還有些顧客,但到了夏季的幾個月就根本沒有人光顧了。
所以他這投資,得要幾十年都不知道能不能賺回來。
當然王家的賬本都在他腦子里,王戎是不知道的。
容緒這是平生第一回做了賠本的買賣。
他雖然是個精明的商人,骨子里是浪子的隨性,不喜歡的,他斤斤計較,分毫不讓。喜歡的,他一擲千金,不究來由,不問去向。
他雖然是王家的人,但是他清楚,王家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沒他這個人,他的母親是花魁,做了小妾,在王家一直低頭做人,他從小就被告知王家的萬貫家業一分一毫都沒有他的份,被扔到香料鋪子里,當個小掌柜。
他的長相隨母親,極好看,所以連生意也做得順風順水。那些小姐丫鬟們,喜歡到鋪子里來找他閑聊,照顧他生意。久而久之,他的香料鋪子越做越好,王氏的族長看他善于經營,就把更多的鋪子交給他管。生意做大了,什么客戶都見過,三教九流都打過交道,他又天生一副浪子的痞性,在當時的盛京混的風生水起。
這是個亂世,這個世道既偉大,偉大地給任何小人物以出頭的機會,但是又混亂骯臟,任何的高潔都會枯萎。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謝映之這種人。
但是容緒暗自也思忖,這玄門里都是大能,他沒有手腕怎么能坐到這個位置。所以容緒推己及人,就私以為,謝映之手底下也不會太干凈。
比如這兩派之爭,他雖然從不參與,但是涵青堂的老酸菜們一而再地想請他當堂主,他不予理睬,居然還沒把他們得罪了,依舊將他奉為神明般推崇,而朱璧居的人,也很賣他的面子。不過謝映之有他的手段,容緒還能多少還能私下猜測一下。
但是像蕭暥這樣的人,容緒卻沒見過,完全看不透。
有時候覺得他心思單純,溫和善良得有點傻,就會想他是怎么爬到這個位置的別說怎么爬到這個位置的,他到底是怎么在這個亂世里活下來的
可是若覺得他好欺負了,想要得寸進尺,卻忽然發現這小狐貍有點兇,不,是很兇。不僅兇還很狡猾。
就像上一次,蕭暥明明查抄了他的家,不但讓他吃了個啞巴虧不說,順帶還攪起了兩派文人的一場口水仗,連桓帝都被捎帶進去了,他自己倒是全身而退,連一根狐貍毛都沒掉下。這手腕,讓他不佩服都不行。
容緒心想,那時候以為他傻的自己,或許才是真傻啊。
他正尋思著,忽然一陣溫熱的白霧飄過,接著他的手中的酒杯就滾落在地了。
剎那間容緒整個人都愕住了,一切念頭飛到九霄云外。
蕭暥推門進來了。
溫泉蒸騰起的煙靄中,他好像看到當年的那個豆蔻少女,哦不,應該是清秀少年,已經長大了。
而這身衣裳把他襯地太美了。或者說他把這身衣裳襯地太美。
當年稚氣未脫,青澀柔軟的少年面龐,如今已經被冷峻清夭的俊美取代了,尤其是那雙眼睛,波光流轉間,含煙藏媚,光看一眼就讓人魂飛天外。
果然魏西陵騙了他那么多年。
他忽然很理解魏將軍,如果換是他自己,也得把他藏起來。
可是這小狐貍處處鋒芒畢露,就像利劍藏于囊中,怎么藏得住。
魏西陵藏不住,他藏不住,這個世道也藏不住。早晚都要脫穎而出,攪弄風云,與天下一爭。
蕭暥走過來,撿起掉在地上的酒樽,交給他道,“先生在試音。”
“怎么敢勞將軍了,”容緒接過酒樽,隨之優雅地輕托一把他的手腕,道,“這琴音不準,一曲千秋吟,總是彈奏的不如人意,所以我調調音。”
“那我試試。”蕭暥眼底微光一閃。
容緒趕緊知趣地收回手,道,“將軍還會琴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