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并不長,字跡板正,每個字都寫得跟朝廷邸報一樣清楚。
辛贊從頭看到尾,再從尾看到頭。心潮澎湃,手控制不住顫抖著。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一股子臭味襲來,徹底抑制住了他心底的激動。
湯福神色憨厚,眼巴巴望著辛贊。雙手搭在膝蓋上,等著他的問話。
辛贊愣了下,問道“這也是二十一娘提醒你的”
湯福茫然了下,接著很快點頭,“二十一娘說,這是要掉腦袋的事情。辛府尹拖家帶口,可不能意氣用事。得深思熟慮,再三衡量之后再做決定。”
膽量聰慧,體貼妥當,到識人的眼光,無一不具備。至少,這個送信的湯福就選得很妙,憨厚中,偶有一靈。
但如湯福這樣的人很多,除此之外,還要得忠心。從他言語間對趙寰的恭敬,辛贊原本只放了一半的心,徹底放了下去。
辛贊默了下,沒問趙寰為何找到他,指著湯福的腳,道“你先把靴子穿上吧,冷。”
湯福哦了聲,趕緊穿好靴子,嘿嘿笑道“對不住,怕誤了事,一路上顧不得清洗。趕路倒不太累,只防著別被金賊發現,躲避他們有些辛苦。”
辛贊說了聲無妨,再次仔細問起了大都最近發生的事情。湯福沒有隱瞞,從頭到尾,繪聲繪色說了一遍。
信上只簡單敘述了金國最近的局勢變化,以及他們做的事情,未加任何修飾與形容。冷靜不加任何偏向,與朝廷邸報內容亦相似。
從湯福嘴里聽了仔細,辛贊的一顆心,隨著他的敘說,上下起伏不平。
趙寰只身迎戰金兵的孤勇,放眼大宋天下,也沒幾人能做到。
湯福說完,眼睛紅了,“二十一娘受了傷,右手臂廢了。”
辛贊悄然拭去眼角的淚,定了定神,他指著信紙,問道“這封信,可是二十一娘叫別人代寫”
湯福搖頭,“是二十一娘親筆所寫。她如今在用左手習字,用了字帖描紅,一個字一個字描繪了下來。她說,要有誠意。”
辛贊想哭,又想笑。他滿腔滿腹的不平與愁思,讀書人們成日明里暗里哭大宋山河,哪怕再憤怒,卻沒任何動作。
再難,能有她們這群在浣衣院的小娘子們難
怪不得,趙寰會如此安排。估計她也看穿了,他們這群自詡憂國憂民讀書人,空談誤國。
湯福問道“辛府尹,你可還有疑問可要給二十一娘回一封信,在下好一并帶回去。”
“好。你且等著。外面金人眼線多,我就不虛請你了。”辛贊很是干脆起身,走了幾步,他又停下了腳步,道“一來一回要花費功夫,過一陣就要關城門了,耽誤正事。而且,信不安全,我就且給你留幾句話,勞煩你帶回去給二十一娘。”
湯福立刻起身上前,辛贊低聲說了,問道“你可記住了”
湯福小聲復述了遍,辛贊道“不錯,就這些。你且回吧,我就不相送了,得回去趕緊安排。”沉吟了下,他追問了句“對了,二十一娘讓你回賓縣,還是去何處”
湯福答道“在下出行前,二十一娘他們還在賓縣修整養傷。二十一娘吩咐了,說是讓我們直接去燕京。早去了就等著,沒等到,就自行離開。”
辛贊凝望著露出泥身,那雙眼睛卻始終冷靜俯視著人世的菩薩,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等不到,就是趙寰兵敗。她站了起來,卻沒人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