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與梁夫人早早用完了晚飯,坐在一起吃茶消食。明日一早,他們要搬到臨安西郊莊子去住,梁夫人放心不下,放下茶盞起身去清點行囊。
韓世忠端著茶盞,翹著二郎腿看熱鬧,笑道“莊子里什么都不缺,菜蔬糧食皆可以自己種。餓不著,你擔心甚,都忙庫了好幾日,快過來坐著歇口氣吧。”
梁夫人白了他一眼,嗆道“你會種地,還是我會種地再說,我是去看兵器。這宅子得還給朝廷,以后賜給別人,拉下就沒了。”
韓世忠被升為樞密使,看似升官,實則解了他的兵權,神色不由得黯然了幾分,長長嘆道“刀槍應當都生銹了。”
梁夫人見他心情不好,便沒再多嗆他,轉身朝外走去。
這時,管事提著長衫下擺,急匆匆跑上前,緊張地道“夫人,郡王爺,太后娘娘駕到。”
屋內的韓世忠愣了下,虎背熊腰粗壯的身子,以不可思議的靈活騰空而起,一溜煙奔出屋,道“我得病了。夫人你見一見。”
梁夫人本來也在怔忪中,反倒被韓世忠逗笑了,嗔怪地道“站住你給我回來”
韓世忠馬上停下了腳步,郁悶走回來,煩躁地道“見吧見吧,唉”
邢秉懿既然親臨,裝病是裝不過去了。
梁夫人與管家一起往外走去,韓世忠見狀,只能耷拉著腦袋跟了上前。梁夫人回頭,他馬上挺直了身,打起精神,臉上堆滿了僵硬地假笑。
梁夫人看得好笑,無奈且隨了他去。到了大門邊,韓世忠吩咐管事開正門,躬身肅立。
軟轎停下,黃尚宮扶著邢秉懿下來,她穿著常服,對著見禮的韓世忠與梁夫人抬手,親切地道“郡王爺與夫人快快請起,貿然登門打擾,實屬唐突了。”
韓世忠忙道不敢,側身將邢秉懿迎進正廳。管家上了茶,梁夫人親自前去接過,低聲對管家道“太后娘娘微服私訪,你且去叮囑好府里的下人,不許亂嚼舌根”
管家忙應下,梁夫人端了茶盞上前,恭敬地道“太后娘娘請吃茶。”
邢秉懿頷首道了謝,她坐在上首,韓世忠坐在右下首,便留梁夫人坐在了桌下首,含笑打量著,夸贊道“這些年少見梁夫人進宮,真是威武英氣不減當年。”
梁夫人不喜宮宴的繁文縟節,加之她出身營口歌伎,貴夫人言語之間,經常拐著彎奚落,她便經常稱病不愿進宮。邢秉懿這般一說,不免尷尬了起來。
邢秉懿笑道“我也不喜歡宮宴,一年到頭來,各種節慶筵席不斷,真是能累死人。你看我頭上的白發,大半都是筵席累的,換作我是梁夫人,也得找借口不進宮。”
梁夫人怔楞住,頗為意外看向韓世忠,見他濃眉微擰,看上去同樣一臉茫然。
邢秉懿眼眶漸漸泛紅,苦笑著道“夫人自小命運多舛,受家族連累,被沒入教坊司,成了官妓。我是受國破家亡之苦,被送入了金賊營寨,受盡了折辱。梁夫人所遭受的磨難,與我比起來,各有各的苦罷了。朝堂與民間私底下對我的編排,我都清楚得很。我們都是女子,被人拿來編排,鄙夷,譏諷。以前我憤怒過,后來轉念一想,世情如此,且隨他們去吧。”
梁夫人聽得心情很是低落,自小家道敗落之后,雖說她始終不屈不撓,努力上進。到底身為官妓,如飄零的浮萍,無依無靠,常常被送去伺候達官權貴。遇到君子斯文些的還好過,多遇到的,則是粗魯下作的男人,每每令她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