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板根本沒有注意到沈愈說話方式的改變,聽到沈愈的評語,眼睛頓時笑的瞇成了一條縫,折扇也不搖了,在攤子前來回踱步直言自己有眼光,就連耳后倒掛的墨鏡差點掉在地上也絲毫不覺。
放下手中的水瓶子,沈愈清了清嗓子趕緊指著木桌上的放大鏡高聲道“可惜用這鏡子放大一看,此畫卻是一副贗品”
“什么贗品”
沈愈的話讓范世貴面上的喜色消失一空,嘴巴動了幾動愣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足足過了半分鐘,他才習慣性的抓了抓光禿禿的腦門,結結巴巴冒出一句疑問,“你你確定沒有看錯”
“嗯這畫雖然不錯,卻并非唐寅真跡。”沈愈習慣性的點了點鼻梁,想起自己視力已經恢復不用再戴眼鏡了,旋即笑著搖了搖頭。
沈愈的這番說辭倒不是故意的,而是古玩鑒定講究一個先褒后貶,掌眼先生就算一眼就看出古玩是假的,也不能馬上就說破。
一定要把古玩好的一面先說在前邊,然后再說出其具體假在哪里。
這是從古代流傳下來的規矩,更是有原因的。
首先來攤子上或者古玩店中鑒定真假的客人,不管他手里的物件多么的新、假、破,但在他自己心中肯定認為自己的寶貝是真的。
要是客人早知道東西是假的,也不會費時費錢來折騰。
所以,這要是上來瞄一眼就是紙質粗劣,墨味刺鼻,畫工奇差的評語,別說掙錢了,不讓人揍一頓都是好的
而且沈愈也沒有說看不準,或者是什么這畫好像不夠老等古玩行中比較委婉的話,這類的話是免費說給別人聽的,人家既然花錢請你鑒定,必須有什么說什么。
“不對啊,這幅深山古寺圖可是俺家傳的寶貝,想我范家在古代也算是楚州望族,不但在乾隆朝出過御史,嘉慶朝更是出過吏部天官的,我家祖輩收藏的畫怎么會是假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范世貴把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一般。
沈愈靜靜坐在椅子上,并沒有接話。
每次鑒定古玩是假的后,客人肯定會抱怨好一會,現在自己要做的不是馬上與其爭辯,而是傾聽,讓客人把心中的怒火先發泄出來,然后再用豐富的鑒定知識讓其慢慢接受事實。
錢,沒有容易掙得
見沈愈沒有說話,范世貴又問“你剛才不是說這畫挺不錯嗎,什么人物刻畫好,山水布局好,裝裱的也好,如果不是唐寅的,那是不是古代哪個名人仿的”說到這里,范世貴的小眼睛又亮了起來,就算不是真品,要是高仿也是非常值錢的。
沈愈心中早有準備,馬上耐心的解釋“此畫有些蹊蹺,它不是某個古人單純的模仿唐寅畫的一幅畫,而是拼了一副與唐寅畫風相近的畫,簡單點說,此畫是拼接成的”
“不是吧瓷器我知道有造假拼接的,古畫也有”范世貴一邊用綢衫衣袖擦拭腦門上的汗珠,一邊低聲問了一句。
也不怪他如此激動,唐寅真跡在市場上的價格動不動就上到七位數,而贗品不說一文不值,卻是大打折扣,甚至就是賣出半折的價格也難。
沈愈遞給范世貴一瓶純凈水,嘆了口氣“沒錯只是對一個造假者來說,拼接一副古畫所廢的時間,需要的技藝,遠比補描或者臨摹一副古畫要復雜的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范老板接過來隨手又放到了木桌上,面露一絲焦急“那我這畫你能斷代嗎是明代的,清代的,或者是近代的”
沈愈微微思索了幾秒鐘才言道“在墨跡、紙質、裝裱三方面綜合來看,此畫應是一張明代的人物山水圖,成畫時間跟唐寅屬于一個時代甚至比唐寅還要早一些,也許作畫之人的名氣不如唐寅,后來的作假者才盜用了唐寅。
“只是后來此畫或許是保管不當被蟲蛀了,亦或是受潮發霉破碎了,最后只剩下這涼亭眾書生這一塊,也就是說變成了一張殘畫。”
其實這也是沈愈的推測,因為深青色寶光就是在這一塊浮現,那也只能說這是殘畫的主體,總不可能是明代的畫用來修補清代的畫吧
造假者就算腦袋抽了也不會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