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轉學,他們還搬走了。
陳幺偶爾跑過走道時會留意一眼對門,門上福字還紅紅火火,印象里那扇往常總是開著的門卻是關著的,太陽的余芒在樓道爬格子,又倏然奔跑,落在窗上像是炙融了的鐵水。
小孩兒被吸引了注意,睫毛刺眼的亮光中忽閃,他眨眼,烏黑的瞳仁仍然布滿了新奇。
等著影子爬走,他溫吞地掏出鑰匙開門。
鑰匙在他掌間卡動,似乎記起了什么,小男孩兒左右探望了下,樓道安安靜靜的,只是偶爾有兩聲蟬鳴他只記得那片亮極了斑斕光斑。
舊時一幕如浮光般掠過,什么都沒留下。
零幾年是經濟飛速騰飛的黃金期,房地產、互聯網、國際貿易,任何新興的一切,季霞選擇了出去,就很少再回來。
每年春晚都唱著常回家看看,她也就過年時候才回來。
陳余芒選擇了留家,就一直沒出去,安穩的就像被遺忘到了時間的縫隙里,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可小城的時光雖然被凝固了,孩子卻是搭上了不回頭的小火車。
一天比一天高,幾個月不見就變一個樣兒。
街邊呼啦呼啦跑的還是那群人,只是他們排隊買棒冰的時候再也不用踮著腳了。
公司團建,季霞沒什么興趣,就帶著季隨回了趟好久沒回的家,路口的槐樹有些年頭了,枝繁葉茂,綠意深濃,幾個快被曬化的孩子在乘涼。
到街口了,車速放慢了許多。
她還記得重華小學的校服,往事似乎天然就沾點溫馨,她難得有些真誠的溫柔“小隨。”
“有沒有很眼熟”
車里開著冷氣,季隨不熱的,隔著車窗,樹蔭一角有個叼著冰棍的小孩兒,樹葉被曬得發黃,蟬都只是趴著歇息。
他也有些倦怠,眼睫半彎不彎,扯起校服下擺迎風吹,呼嘩啦,樹枝的間隙穿插著的光隨風擺,搖起了一塊極亮的光。
似乎是有所察覺,含了下半融化的棒冰,他往樹上懶懶的樹上一歪,食指輕輕扣動,男生取下了胸前佩戴的規整的校牌。
車剛好行駛拐彎兒。
季隨和他的視線不期而遇,男生的臉還是很白,額發卻有些潮濕,眼睫緩緩拉起又懶散地垂下,顯然是被曬蔫了。
駛過街口就是花綠的商業街。
他的視線在些許老舊的店面一掃而過,有冷氣的,還隔著車窗,他明明不熱,腦海再次劃過小孩那張困倦的臉、被熱得半拉起的校服下擺,唇間半融化的棒冰連樹梢發黃的葉片都格外清晰。
忽然,滾滾的熱氣迫切地迎了上來。
他頭一次理解了盛夏的焦灼。
陳幺怕熱,被喊出來玩還困得厲害。
沒多逗留,他躲在陰涼里回了家。
現在車還挺少見的,但陳幺看到有輛車停下面也沒多在意,回家有空調,再不濟也能沖個涼水澡,他跑上樓,悶頭就往家里鉆。
好久沒回來,家里落了一層灰,季霞開門通風,她才聽到聲音就看陳幺飛了過去,臉白白的,也沒出多汗,但就是看著挺狼狽的。
她靠著門,忍俊不禁“幺幺。”
陳幺是記得季霞的,每次見到都要被抓起來揉揉頭,摸摸臉,這次也不意外,他很老實地站住了“霞姨。”
季霞剛在街口看了一眼只看見了重華的校服,沒認出陳幺,但看陳幺開門還沒認出來就有點傻了,她捏了捏陳幺的臉“又長高了啊。”
就這么快,她總覺得陳幺才到她膝蓋。
陳幺有羞恥心有得比較早,現在被他媽媽親都有點不好意思,他被季霞捏臉蛋捏得有點
難為情,睫毛都飄忽起來了“我不小了。”
他又升學了,“我都念三年級了。”
這么快的嗎
她的記憶還停留下陳幺讀幼兒園,季霞這次真的有點感慨了“好快。”季隨能看出來陳幺犯困,她也能看得出來,“困了”
這么大的太陽,被曬一下就是很容易困,沒等陳幺再回,她輕輕推了下陳幺的肩,“回去睡吧。”
她聲音很輕柔,帶著點笑意,“記住,空調別開太低。”
難得見人回來,陳幺不介意多聊兩句,但他熱得難受,還著實有點累。一大早去學校打掃衛生,又跟小伙伴溜了倆小時的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