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雖是個富貴公子,卻不是個悲春傷秋的性子,趕路的時候遇到下雨,一天半天的他還能耐著性子賞雨,連下個幾天他就不耐煩了。
他還押著囚犯,囚車也沒個雨篷擋著,一干犯人腦袋上能混個斗笠都算鐘宜體恤了,到前天,終于有人病倒了,雨又大,他們只得在這里停下來。今天又有消息傳來,前面有一段路被雨水沖壞了,至少要等天放晴了才能走。
這都出來多久了差使還沒辦好,又要耽擱了,連鐘宜都有點繃不住了。
現在,鐘宜在屋里讀書寫字,周游不想去觸他的霉頭也不敢找個唱曲的陪酒劃拳或者與人賭錢解悶,只好蹲在檐下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鄭熹來了
鄭熹還沒覺得怎么樣,周游心里先不痛快起來了,他就蹲著,斜著眼睛歪著嘴看鄭熹。鄭熹也不與他計較,依舊溫和有禮地說“原來你已經到了。鐘世叔在休息么容我先安頓下來就去拜會。”
周游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來一句“你也到了啊我去告訴世叔一聲。”站起身,胡亂沖鄭熹的方向揖了一揖,也不知道是對鄭熹的還是對沈瑛的,又或者是籠統對所有人施了一禮。
鄭熹與沈瑛對望一眼,都露出來了無奈的笑,又相互讓著進了大廳。金良等人與驛丞交涉,安排住宿。驛丞陪著小心,說最好的房子給了鐘欽差了。金良笑罵“只要按著品級、差使來,一應的供應都用心辦好,誰還故意為難你不成”
驛丞如蒙大赦“那是一定的都有的只除了院子比那位往旁邊了一點兒,旁的都是一樣一樣的。”
因為下雨,多了一些阻滯在此的官員、往來傳遞公文的差役,見此情景都在心里贊一聲鄭熹年輕謙虛,真是前途無量。
鄭熹除了隨從又押了犯人,沈瑛又帶了外甥、外甥女一大家子,兩人及隨從又帶了不少土儀,浩浩蕩蕩一大群人安頓下來時天已經黑透了。金良很照顧祝纓,在這樣擁擠的情況下還是給了他一家三口一間房子“離廚房、柴房那兒近了些,不過離馬廄遠,不太吵鬧。然而是通鋪,委屈你們了,一等有好些的我就給你們換。”
張仙姑忙說“金兄弟這是哪里話這已經很好啦,能撈到這一間還是金兄弟照顧呢。”
祝纓問道“你呢上頭都伺候好啦”
“還用你說”金良笑罵,“不伺候好七郎,我來看你么”
祝大聽說他已經伺候完了上頭,便說“那來坐呀,喝兩盅。”
金良道“不了,我還得看看那些個案犯,路上淋了雨,傷口要是潰爛了,運氣不好沒兩天就死路上了,這一趟豈不白跑”
張仙姑道“那你快忙正事兒吧。”
金良一走,張仙姑就扯著女兒“老三吶,快,坐下,鞋襪脫了我去弄盆熱水一來你好好泡一泡腳”
祝纓這幾天就坐在外面車轅上跟甘澤說話,雨天駕車的本事學了多少不好說,聊天聊得倒把鄭府的底細、京城的新聞聽了好些個。寒雨往下落,頭上身上還好,風一吹雨一飄蓑衣下半個掌腳都被打顯了。
祝纓讓她別忙,張仙姑道“你懂個屁她不能受寒快,坐下,鞋襪先脫了,又濕又涼糊在身上能好受么他們還卸車、侍候主人家,泡完了腳也趕得上吃飯。吃完了飯你再回來,全身都暖暖和和的才好看書。”
祝纓坐在鋪沿上泡腳,又暖又舒服,低頭看著水盆,想到了花姐,也不知道她怎么樣了。張仙姑拿出雙新鞋來“來,新做的,穿這個。”祝纓回過神,說“下雨呢,地上濕,不穿這個,拿包袱里那雙舊鞋就行。等天晴了,到京城我再穿這個。”
張仙姑道“那還是大娘子給置辦的呢,那會兒天沒這么冷,現在穿了不暖和。”順手把濕鞋子倒提過去控水好讓它干得快一點。
祝纓翻出舊鞋來穿了,有點緊,不過穿著去吃個飯是沒什么問題的,就說“沒事兒。”
一會兒驛卒就提了一食盒吃的進來,祝纓接了,張仙姑道“你去吃飯吧,他們那兒也該開飯了,學精點兒,跟人家好好說話。”
祝纓把飯擺好才走。祝大往桌邊一坐“還不吃”張仙姑道“水還熱呢,我也泡一泡,熱水倒了怪可惜的。你也先別吃過來泡一泡”
飯廳里熱鬧極了
兩撥欽差的隨從,就將飯廳填得快滿了,再加上一些過路的,都是夠格住驛站的人。鄭熹、鐘宜等人都不在這里,金良是可以單獨去吃的,不過他在軍中的習慣是與手下人一道,在這里也還與這些人一起。他還是帶著祝纓和兩個小軍官一桌吃。
祝纓的飯量在他看來略小了些,他說“你多吃點兒,能吃才能干養得壯一點了,我教你兩手武藝,怎么樣”
祝纓捧著碗,頭也不抬地道“不學。”
金良不樂意了“憑什么呀旁的都學,我這武藝不學一般人求著我想學我還不教呢。”
祝纓放下碗“你多長多寬,我多長多寬咱倆路數能一樣么不學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