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冷笑道“出來,怎么不出來呢”
祝纓道“怪怪的。”
老婆子看了一眼她的擔子,問“五彩線怎么賣的”
祝纓伸出一個巴掌翻了幾翻“二十文”
“好賊子你怎么不去搶”
祝纓笑嘻嘻地說“今天正端午呢明天這東西不值五文,昨天,它能賣到十文。哎,就今天二十文大過節的,我不在家吃粽子跑您這兒來,圖什么呢”
老婆子好氣又好笑,終究舍不得二十文,罵罵咧咧地拄拐走了,邊走邊罵“都別看黑心的賊要高價訛人呢”
祝纓道“等等等等,收你十文昨天的價成了吧”
老婆子還要罵,祝纓道“不許罵了幫我叫人來買,五文給你你現在不跟我買,今天再沒別個人會過來了你也祛不了病,你也避不了災倒霉一整年的”
她鄉間混熟的人,熟知種種小無賴的行徑,一老一小達成了協議
婆子從腰間拿出個帕子,打開,數出五文錢,祝纓眼尖,說“這一枚不是制錢,別哄我是私鑄的莢錢你有私錢,是犯法的快給我換個制錢出來漲價了,要七文”
兩人對著罵罵咧咧,祝纓收了六文錢。其實這玩藝兒進價就三文,家里婦女有閑瑕,買點采線自己編編,成本平攤下來更少。
有了這番交易,又有更多小孩圍了過來,奇怪的是,婦人們不敢過來。祝纓就問“那房子怎么回事好新的,可惜了。”
老婆子在她的攤子上挑挑揀揀,只看,也不說買,頭也不抬地說“媳婦兒死了,老丈人打過來了,房頂也打漏了。好好的人家,就這下可虧了。”
“新房子,娶媳婦兒時蓋的那該是個小媳婦兒,一尸兩命吧。”祝纓也不看她,順口說,眼疾手快攔下了一個小孩子要拿糖的手,說“得給錢啊。”
老婆子拿五粒糖,只肯給兩文錢,說“哪有的兩命春天落了胎呢。”
“哦,小產落下病根兒了,沒了。”祝纓從她手里又捏回一粒糖,沖她笑笑。
婆子道“你這小子,真不曉事我與你說些千金難換的好話呢,拿你塊糖怎么了”
“你先說。”
“哼你這小子一毛不撥,仔細像他們家一樣”
祝纓把糖給她,道“你說,說得沒道理,我得再拿回來。”婆子道“要調教、使喚新媳婦也別太狠了得給人家口飽飯吃,她才能生孩子。打老婆的時候,拳頭輕一點兒,叫她疼就行了。”
祝纓挑一挑眉,說“您老說話一套一套的,我怕了您了,您在我這兒一站,她們都不敢來了。得,這塊糖也送您,您老慢走。”
婆子就是不走,祝纓只好又退了她兩文錢,婆子拐著杖走了。
年輕的婦女們才又圍了幾個上來。祝纓小聲問“姐姐們,剛才那位阿婆好生厲害,你們是不是怕她呀”
婦人們也掛心著在前面毆斗的丈夫,生活還是要過的,零碎還是要買的,一邊買,一邊心不在焉地說“最厲害的碎嘴婆婆,叫她見著了,從莊頭罵到莊尾。”
祝纓又趁機問了兩句陳家的事兒,婦人們說“唉,她是人好、命不好。干活兒也要受搓磨要不是她娘家太兇打上門來,連莊上的人都要打,我才不想我男人去拼命呢又不是爭水爭地的。”
祝纓加了高價,把貨賣完,算一算,一趟賺了兩貫錢,把錢往擔子里一扔,挑著擔子上了車。陸超問道“怎么樣”
祝纓道“沒能進去那家,你們等我一下,我再回去看一看。”
她悄悄地潛入了甘澤的妹夫家,將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正屋里滿地的紙錢、稻草,棺材也不見了。她依照痕跡,依次找到了主臥房,小夫婦的房間等處,又在這家廚房轉了一圈,發現灶臺也被打塌了,鍋也不見了蹤影。這里處處狼藉,姑娘的娘家人鬧起來是一點也不含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