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袖子里掏出疊紙來“是這個事兒,案卷我不敢帶出來,就抄了這個案子回來,您過目。”
鄭熹想了一下,道“也好,我寫張條子,你去。”
祝纓接了箱子,向鄭熹道了謝辭出了鄭府。出來之后看離宵禁還早,她也不回家,又回了庵堂所在之地,從大街上一點一點,仔細地查找。陳萌說,這一天下來路上有無數的車馬行人經過,會破壞花姐的足跡,這是對的。
祝纓說,庵堂尼姑太愛干凈,打掃得仔細,這也是真的。
但是,并不代表祝纓就發現不了問題。
沒有小娘子出來,那可能出來的是個出家人,對不對人的鞋子可以換、裝束可以改,但是體重等閑難改。花姐是自己走的,身上連了金銀細軟,就比她本身的體重重,步態和腳印的痕跡就會變。
祝纓先在墻內看到了花姐改變前后的腳印,再出來追蹤這改變后的腳印,看出來花姐是換了鞋子的。按照她平日觀察行人的經驗,當是小腳穿了雙大鞋,應該是男子的鞋子。再照新鞋子留下的印子,慢慢地、艱難地一路去找。
順著腳印,她甚至能夠猜一猜花姐當時的心境。花姐沒有走大路中央,也沒貼著墻根,她走在路上偏靠邊,避讓路上的行人車馬,所以她的腳印便沒有被完全的覆蓋掉。她的身上應該帶著一個包袱或者搭褳,又或者是藏在寬大的男裝里,這讓她的步幅與日常有了些許的不同,腳印追蹤起來更明顯一些。
她一開始很緊張,步距時大時小,過了一陣兒就變得均勻了。她很正常,很自然地走著,沒人能夠拘束的樣子。不時駐足,步子又變得小了一點,繼而正常地走。
祝纓對花姐是了解的,接下來,花姐應該不是急著出城,因為出去了沒人接應沒個落腳的地方就危險了。離家是為了自己過得更好,不是為了給強盜賊人送菜。必須穩妥,那么怎么辦呢
找個地方先住下來。
好些客棧會查路引文書之類,但是如果只是賃個房子住兩天,又或者是小的不太講究的客棧只要有錢,那就不錯了。略躲幾天,想來馮府也不能大肆聲張找人,過了這風頭再從容籌劃就行了。
當前,祝纓最擔心的是花姐買了張尼姑的度牒,到時候一報智字輩的法號,陳萌那里一查,就得被抓到。
她要趕在他們之前先找到花姐。
在宵禁之前,果然讓她找到了一個小客棧。這家小客棧門臉很小,屋子里也不夠亮堂,掌柜的殷勤地迎了上來“小官人,住店還是找人”
祝纓笑了“為什么不問住店還是吃飯”
掌柜的也笑了“小人做這一行很久了,您這樣的人,不會在這里住店吃飯的。您這一身兒,一看就是在京城住的,您是哪家的小公子呢”
祝纓道“我也不住店,也不找人,我就逛逛。他們說我見識少,我就不信了”
掌柜的道“小官人莫拿小人開玩笑,自王京兆到任,這京城街面上太平了許多,小官人就算是拿賊查案,我們這里也絕無賊人的。”
他說得斬釘截鐵,弄得祝纓開始反省自己“為什么這么說我也不是什么班頭捕快。”
掌柜的道“您這個年紀,這樣的氣派像是個少年得志的小官人啊小官人到我們這腌臜地方來,能做什么”
祝纓笑道“你猜著了一半兒。你要當我是個查案的官人呢,那就老實說,像你這樣的店,都是個什么價有什么人來呢京城得有多少家日常進菜蔬從哪里進店里有多少伙計能有多少客人淡季如何,旺季如何”
掌柜道“您還真問莫開玩笑。您瞧,墻上掛的那些個,價錢都在那兒了。”一排的水牌,寫著幾樣飯菜的價格,比祝纓住過的那家要便宜一些,花樣也少一些。這店里也就掌柜的兩口子帶一個伙計而已,將近晚飯時分,伙計正幫著正掌柜在后面忙著做飯。客棧一共只有十幾間房,每間房都窄小。
掌柜的心里已經有些不快了,但是又怕這是哪個惡少來尋開心,他便惹不起了。正說著,門口冒出一個腦袋來,祝纓一看就笑了,招手道“你來,問你個事兒。”
她認出了這個小孩兒,是她初到京城時摸過她的錢袋反被她教訓過的。這偷兒卻已經忘了她,笑嘻嘻地走出來“郎君叫我有什么吩咐只管說。”他越走越近,掌柜的喝道“你這小乞兒,還不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