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得一陣嘆息。又嘆息她兒子的花費,庵堂慈悲,也不能去填無底洞。
花姐道“總是要有個正經營生的。”普通女子家里沒給她本錢,除了嫁人,針線,洗衣之類,也沒個來錢的項目。花姐想勸付小娘子學醫,比如兒科,既能照料兒子,又能有門手藝。或者婦科,像她這樣,其實也不錯。
溫母和溫小娘子聽了付小娘子的遭遇也都同情,說“花兒姐說的很有道理,你不妨一試。”在她們看來,花姐也算是官眷,行醫屬于個人愛好、積德行善,所以不將之視作一個職業,而將花姐愿意為她們診治視作人情。如果付小娘子能習得醫術并以此為業,則多個大夫,也是好事。付小娘子也能借此養活自己和兒子。
溫母道“你現有兒子,要好好養他養大。不能只悶頭傻吃苦呀也得看看哪樣劃算不是”
付小娘子道“大娘子說的是。”她其實也在想生計的事,做小買賣是連本錢也沒有的,做女仆,就一切不由自己了,恐怕照顧兒子也不可能。她想,不如就先在這里住著,幫著打雜抵了食宿,也好照顧兒子。
溫母叫溫岳“先取兩貫錢來給尼師,供這小娘子一月食宿,叫她試試。”
付小娘子忙道謝。
他們做了這一件好事,心情都不錯,在庵堂用了清淡的齋飯后,各自還家。
祝纓將張仙姑和花姐送回家,祝大還沒回來,張仙姑要歇個午覺“天兒熱,你們也都睡一陣兒吧。”
祝纓和花姐出了正房,給張仙姑把竹簾放下,對花姐說“我出去走走。”
花姐道“好,路上小心,怪熱的,你走蔭涼地兒。”
祝纓笑道“好。”
她取了頂斗笠戴上,此時的斗笠已不是扮貨郎時的粗糙貨了,編得細細的,用細布包了邊兒。先去老馬那兒喝了碗茶,再往賭場轉了兩圈,也不下注,只在那時看看就出來。最后到了花街。
午后的花街,懶洋洋的,客人不多。五娘家已經換了主事人,一個笑盈盈的三十來歲的女娘看著像是個話事人。祝纓沒進去,轉看了九娘家,還是那個老樣子,看起來像是更幽靜清涼一點。她也沒進去。
又踱到了后街,站在橋邊,猶豫先看老穆還是先去井邊,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到了。”
祝纓一回看,正看到花姐和杜大姐兩個人,杜大姐手里還提著一個小藥箱子。溫母所贈的藥箱有點大,沉,花姐只在應官眷之邀的時候才讓杜大姐背著那個箱子。現在就一個小藥箱子,輕便。
三人竟在這里不期而遇
祝纓和花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問“你來干嘛”
杜大姐默默地把藥箱盡力提高一點,以示女主人沒人做不好的事。祝纓對花姐道“先忙你的。”
花姐道“給她們送點藥,都是苦命人,我能幫的也有限。”如果能,她是想這條花街整個兒空了才好她也沒地方安置這些人,也不知道讓她們做什么好。一個兩個的,家里正缺仆人,再雇一二也沒什么。這么些人,能干什么都跟她當郎中還是都跟她去當尼姑呢
祝纓陪著她,默默去送了藥。這個地方居住的條件比小江出租的那個院子還要差一些。小江為人喜歡整潔,她也挑租客,哪怕是出租的院子也要求盡量保持干凈。這個院子,很有點繁花開敗之后的腐敗味道。東一個西一個的紅燈籠,她們盡力在破舊的房子上裝飾一兩件新東西,倒得這里更糟糕了。
花姐到了一間屋子里,里面一般劣質香粉的味兒,祝纓打了個噴嚏。有住在這里的女人拿眼睛往祝纓身上鉤,祝纓板著臉一聲不吭。正經的房子也有個習慣,譬如正房三間、廂房三間這樣的格局,這里的房子是挨著墻建,一排成了個回字形,能蓋幾間蓋幾間。一間房子里,一個等著被淘汰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