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灃場面話說得很肯切“小兒便拜托大人了”
祝纓道“放心。”
一行人便踏上了回去的路。
趙蘇得了個特別的待遇,他騎馬就落后祝纓半個馬身,與另一邊的關丞二人一左一右,顯出身份上的不同來。
這體驗有點新奇,由于母系的原因趙蘇一直以來都是被人“另眼相待”的,不能說是歧視,也得說是“不同”。這“不同”里絕不包括特別的優待,一種隱約的防備倒是足足的。
還未出西鄉的時候,趙蘇斟酌一下,也向祝纓介紹一下本鄉的情況。何處是新開的田、何處又是舊有的渠,西鄉的父老們生活還是比較清苦的,因為地理條件不太好。西鄉人與他舅家那里的交往也是有的,多數是以物易物,有時候也用金銀交易,舅舅那邊也收銅錢。
祝纓道“你們相處倒是平和。”
關丞道“不平和也不能聯姻吶,您瞧他們家多和睦。”
他當縣丞主持福祿縣的時候人家兩家早就結親了,兩家互為倚仗,縣丞也是奈何他們不得的。
祝纓道“婚姻是結兩姓之好。”
就這么不咸不淡地說著,很快就出了西鄉地界,然后就是“父老”們發揮的時候了。“父老”們也想看看水渠修得怎么樣了,如果有什么毛病趁著在大家都在外頭可以跟縣令馬上告狀,提新要求。如果干得好了,也可以拍一拍縣令的馬屁,以期留個好印象,接下來有事相求的時候留個鉤子。
兩排大枷效果非凡,連走的幾個鄉干活都還認真。來的時候祝纓與他們訂了個約只要眼下的工程修好了,除非突發意外需要搶險,否則今年的徭役就這么些了,她不再多征發。明年的徭役,明年再說。并且許諾,除非今年縣衙漏雨、院墻塌了,否則她不征發鄉間民伕去縣城服役。縣衙有事也是明年再說。
趙蘇的眼神里帶著幾分估量,打量著這似乎有些改變的鄉野。西鄉、西鄉附近都是他常行走的地方,地面情形他還是比較熟悉的。人們臉上很少見到這種略顯舒緩的表情,田間莊稼已然收割完了,但是人們都不太緊張。
趙蘇猜測這或許與清了逋租、又沒有過份的征發有關。
沿途路過鄉紳們的家,他們也都邀請祝纓等一行人到自家莊子上留宿一宿,這與祝纓第一次巡視時只有雞毛蒜皮比,實在是一個大大的進步。夏天那次巡視,她連趙灃父子都不曾見過,那會兒趙灃推說帶著老婆孩子去看大舅子了呢。不止趙灃,闔縣的鄉紳她也沒見著幾個。
十三鄉走過了一多半,祝纓還算滿意。途中也看到了幾處水渠修得略偏了些,她也都給指正了,讓返工修好“你要偏了,怎么與旁人的連通過幾天我再使人來看”
趙蘇一路安靜地跟著,看祝纓做著許多瑣碎的事務,幾乎不像是一個縣令,倒想個管事。這些事兒連他的父親有時候也不親力親為的,祝纓都要問一問。一日,路過一個村子,祝纓還記得夏天的時候村中有個無賴偷了隔壁家的雞的事兒,又問隔壁家有沒有受到無賴的報負。
失主道“賊人膽虛,他不敢哩。”
祝纓道“那便好。”又問失主今年的收成,鄉里有沒有再增收捐稅,知不知道她已免了縣中逋租,此后這一項不許再征收了等等。
失主也一一作答“只開挖新渠,各家再出幾升米當口糧。”
祝纓又問了具體是幾升米,工期多長之類,得知是糙米,一家出二升之后便說“這二升米是另外收的么”
“呃,是。也還能出得起。”
祝纓微微皺眉,問道“這些不大夠吧”
“再攙點兒干菜、豆子之類就差不多啦”
祝纓道“那倒還行。”
與他們聊完,又被本地鄉紳請去他們家住了一夜。當晚吃完飯,祝纓便把里正等叫了過來,說“為什么又另收了二升米”這種村頭徭役是不會撥發口糧的,都是鄉民自帶。既然自帶口糧為何又要再征糧。
里正道“該征發的壯丁都征了,各家再生火做飯送過來又耽誤事兒,就一總叫了幾個人家的婆娘來做飯。也不能叫人家白干,所以才有這二升米。各處都是這么辦的。”